浚祭之海的平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没有想到公子曦在三日前闹出那一场动静之后竟然没有人敢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就连突然冒进的君侯世子商晗禹都没有动作,其他人虽然疑惑,但谁也没有去一探究竟,都在浚祭之海旁停靠驻扎,一边是危险,一边又是吃瓜的秘密,谁也不想错过那个一剑劈开结界的公子曦与那满身佛光的人的谈话。那可都是秘辛,而且还都是关于星泽三宫的,寻常人都是没机会遇到也没有机会晓得的,现在赶巧了,能不去凑热闹嘛!
想的再好有什么用,这三日来,公子曦并没有在权邺城与芳菲殿的舰船上,他自己带着墨镜容去找了兰洐剑,他要知道兰洐剑说的是什么意思,墨镜容的身份公子曦是有所怀疑,但并没有深究,如今被兰洐剑一语道破,他要去了解其中的玄机,也要知道佛无邪在其中究竟还做了什么事情!
所以当公子曦剑指兰洐剑时,墨镜容才真的了解到公子曦为了那些在乎之人不顾一切的决心。
兰洐剑其实并不惧怕公子曦,虽然他在公子曦身上也确实感受到了杀意,不过他也知道,在没有寻到那些人与命玉之前,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就像此刻一样。
兰洐剑看着在一旁淡定喝茶的墨镜容,缓缓道出:“在束以岐这位风影侯之前,曾经的影冥城有两位掌事人,一位是影冥城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风影侯束丝筠,一位便是风影侯的嫡亲姐姐束晴和,只不过束晴和志不在影冥城,换句话说,她的野心不在眼前,在星泽三宫。不可否认她聪慧,可正是这份聪慧断送了她的性命,离开影冥城后不久,她就被秘密送回了影冥城,在影冥城里度过了最后一晚,她的病逝也让原本安稳影冥城陷入了最大的危机,影冥城的掌事人风影侯意外身死,同受掌事人教导的束以岐在风影侯尸身归于影冥城之后继任了风影侯之位,成为了如今的影冥城之主。”
墨镜容从容不迫,丝毫没有当事人的自觉,而兰洐剑依然佛相伴身,一举一动无一不彰显着他身为佛无邪化身的身份,“这些事情皆发生在朔历三百七十七年,然而,没过几年,束以岐坐稳了风影侯的位置后,前任风影侯现身了。至于他为何能够死而复生,不如我们问一问其本人好了。”
墨镜容端着杯盏的手向前摊了摊,语气很是无奈,“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遇到了我师父,我师父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医术把我救活了呗!”
兰洐剑摇摇头,“那可不是什么医术,大道至简之理世人皆知,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够窥探到大道中的秘密,而你不仅被授予了权利,身体里也有了其中的力量,这股力量便是你死而复生的真相。而当你有了新的身份以后,你便不得再使用之前的一切,身份地位权势等等,都是不允许的。你抛下了影冥城的一切,以医者‘墨镜容’的身份活了下来。可你似乎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朔历三百七十七年年末,还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就发生在你消失于影冥城的当晚,当晚束以岐突然发疯毁了你的居所,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最后更是一把火烧毁了属于你束丝筠的所有物品。这件事是影冥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没有人敢提及,就像曾经那座倒塌的宫殿,那些被烧毁的物品,大到宫殿,小到一件装饰摆件,都还原的与之前一模一样,不论是做旧,还是物件的破损程度,都是一模一样,几无破绽。只不过有一样,那是束以岐翻遍整个影冥城都没有找到的,那就是一块玉佩,一块刻着‘绮冥’字样的玉佩......”
话及到此,兰洐剑停了下来,但看公子曦将那枚无字玉佩拿了出来,“颍颍绿绮,洸也之冥。有琴出冥吟,无风水自流,绮冥的琴艺是我亲手所授......”
墨镜容起身俯礼,“虽然很想成为公子口中的‘绮冥’,但我从小就不好音律。”
不好音律好啊,公子曦抚摸着玉佩,眸光温柔潋滟,“说吧,这些玉佩都是如何留下的。”
“骨血分离,神魂湮灭。”
八个字,却令公子曦灵力暴动,盯着兰洐剑,一字一句道:“怎样一个‘骨血分离,神魂湮灭’!”
墨镜容默默后退两步,不是他怂,是公子曦身上的灵力实在是过于凌厉,虽不是冲着他去的,但他在旁边也深深感受到了那股威压,几息之间就已是难以喘息,所以不得不后退保命。
兰洐剑身上有佛无邪的本源佛光,这股直面的灵力威压虽不致命,但也令他有窒息的感觉,故而在极限之际,他开口告知了公子曦他所知道的一切。
墨镜容在一旁听的是心惊肉跳,他只知道命玉是属于公子曦家族的,并不知道命玉留存下来的过程,但今日听到兰洐剑如此说明,他心中除了惋惜,还有一股子愤怒与心痛,他颤颤巍巍的将一杯茶递到公子曦面前,就在他以为暴怒的公子曦会指力打翻之时,公子曦却伸手接过,暴怒的气息渐渐敛去,平静下来之后喝了他所斟的茶水。
“这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
佛无邪!花氏!
他们统统都该下去陪葬!
神域百将只在星泽就折损了十名!留下命玉的除了绮冥与言筌,便还有予尛,深梵,魉情。除此五人,九栀,泽希,诡逺,承似,斯年,五人命玉碎裂,神魂消散!
“其实,这些事本与我们无关,是他在他们与花氏对上之后才利用自己的度化之能收集了那么一点力量,也正是这些力量,才能将命玉完好的保存下来。”
看出了公子曦的愤怒与恨意,兰洐剑才不得不开口替佛无邪解释,佛无邪是有错,可他也在最后保全了他们存在的痕迹。
公子曦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杯盏,温热的茶水夹杂着黑紫血水顺手而下,挡开墨镜容想要过来治疗的手,嘲讽的视线落在兰洐剑身上,“无关?好一个‘无关’!要不是佛无邪私自将那些孩子的命门透露给花氏,他们何至于遭受背叛腹背受敌之下只能骨血分离神魂消散!兰洐剑,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您有记忆?!”
公子曦凌厉的双眸迸射出的寒意直接将兰洐剑逼退两步,“怎么会没有呢?当年佛无邪做的孽我们没有办法,现在既然碰上了,你觉得我们会就此罢休吗!佛无邪以为在另一处空间就能修复上界的天道罚印?真是异想天开!他现在最好祈祷那些孩子能够平安归来,不然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下去陪他们!”
说完公子曦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消失在了屋内,兰洐剑看着并未跟上去的墨镜容,墨镜容低垂着头望着地上的片片血花,拂下的墨发影影绰绰遮挡了面部,让人看不清他现在的神情,没有了公子曦的威压胁迫,兰洐剑整个人也就放松了许多,他笑着问墨镜容:“他都离开了,你不跟上去吗?”
墨镜容不想跟上去吗?不!他想,就像当初他一见到公子曦时一样,那种熟悉之感是能够让他心不设防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的,就算师父义正严词的警告他,他还是待在公子曦身边,一待就到了现在。他现在他要以什么身份再继续跟着呢?是公子的故人?还是一个占据了其身份的陌生人?
“兰洐剑,原夜影朝夕知微侍卿,后因看顾不利弄丢夜影朝夕至宝而被贬,没想到你还在为他们做事。”
兰洐剑笑而不答,只是提醒了墨镜容,“再不跟上去,可就追不上了呢。”
墨镜容没说话,蹲下身只将血花清理干净之后离开了,期间没有看过兰洐剑一眼,而兰洐剑也在他们都走之后吐了一大口血,望着刚刚擦干净又重新附在上面的血迹,伸手捂住心口,面上尽是无奈,“想来您是早已知道,所以才会将力量分给我,可您似乎也没想到,他比想象中的情绪波动要起伏的多,想来是想起了不少事吧......”
公子曦确实想起不少事情,神域百将的事情基本都已经拼凑出来,而关于九弦,关于他们自己的事情,似乎也只有和百将在一起的画面,余下那些零零散散的,估计也需要一定的诱因才能全部记忆起来。他倒不是很强求这些,因为他知道,他的记忆与他的经历是有联系的,当他们自身的任务与祈愿有所突破或者进展的时候,那么相应的记忆也会给他带来所有的回馈。
望着手上还在溢血的痕迹,他席地而坐以血结印,幻化出了一幕景象,这正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抹熟悉的素衣,那道修长却越渐消瘦的身影,还有游走在他府邸的年轻一辈,面上尽管笑着,可眉宇间是怎么也化不开的哀伤。
“父亲,您是在想曦曦哥哥吗?”
素衣的紫鸢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嬴梦玄,回首竟已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十四年了,从三十岁失去他,至今他自己已有四十有四了,四十四岁的年纪虽然并未有岁月的痕迹,可是紫鸢的心却已是千疮百孔了。
“殿下是想坊主了吗?”
一身红衣的吟溪也已经十四岁了,再过一年就是要及笄的年纪了,小吟溪长得不像斐雨,也不像小五,倒是有些像期待她出生的公子曦,所以玲珑坊里的所有人都挺喜欢她,而她最喜欢的却是凌风,喜一袭红衣,似有承接凌风赤玲珑位置的意思。
紫鸢点点那探过来的小脑袋,眉眼间皆是怀念,“是啊,我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