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威尔士缓缓点头:“现在那位有名的加洛林大法官就是这位维·加洛林的后裔。我确实有段时间以为加洛林的论文被隐藏是出于那位法官的政治考量:避免被他的政敌用来攻击他的家族。但几年后,我意识到这个想法太过浅薄——因为我那时候刚刚得知保密塔的存在,以及保密塔所拥有的技术。”
年轻的阿尔贝加·威尔士与你母亲玛丽安的约定里包含了剔除阿尔贝加有关保密塔记忆的部分,但这并不会是一个永恒不变的事实,因为事情是发展的,外面的阿尔贝加·威尔士也可以通过她的方式探知一切。
“您——也去做过志愿者?”你选择了一个迂回的问法。
威尔士看出了你的心思:“方奇告诉我的。在他发现我对那篇论文不同寻常的关注之后,为了避免我触及某些红线,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
首先,按照阿尔贝加的说法,你母亲已经不再信任她过去的同伴,意味着方奇先生或许并不知道威尔士失去记忆,而这个明显的缺陷必然会在他们的交流中暴露,所以,方奇先生会意识到你母亲曾有过一些他所不知道的行动和计划,你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否会对之后的事造成影响。
其次,方奇先生一直不曾以另一面的样子对待你,直到你意识到你的教授并不只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为什么他会在志愿者这件事上忽然加快了速度,不惜让你对他生恶?他们早都知道你的身份,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更加长远柔和的方式层层递进,让你在根本没有意识的时候站在他们的贼船上,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是否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威尔士的奇怪?
方奇先生到底是出于善良和好心偶然帮助了自己过去的朋友,还是不惜利用一个失忆的朋友完成自己的计划?失忆前的威尔士和你母亲又为什么非要把她的安身之处定在普利斯大学?是故意让威尔士露出破绽引出方奇先生,还是方奇先生率先出手摸清楚了你母亲的计划?
你不知道答案。
“来之前,”你转变了话题:“我听到我有传闻说您被秘密关押在普利斯大学。”
威尔士注视了你一会儿,得出自己的结论:“你不信任方奇先生。你怀疑我的判断。”
你没有否认。
“正常。这是可贵的品质。”威尔士宽容地说:“我也一直在怀疑在批判——毕竟我失去过一段记忆——这让我时常检查自我的纯净。但我确定,我没有被关押过。至少在我有记忆的这段时间没有。非要说的话,确实有一段我将自己蒙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做研究的时间,只有方奇来看望过我,但这绝不是关押,克里汀。”
虽然不是关押,但这种只有方奇拜访的举动却也能被理解成威尔士被软禁。区别只是看待这件事的人会怎么想。
“我知道了。”你说。
你放弃继续深究这件事,即使你问出每一个细节,于现在而言,对你没有意义,你已经学会不再用感觉和印象去评判所以见过的人。你已经深刻地意识到:所有的人都是会变化的。即使你在此时发现过去的某个人是良善的单纯的,也无法确定在一个呼吸之后的同一个人是否依然如初。这对你来说根本没有用。
你将话题重新拉回去:“所以,您认为‘大脑寄生论’才是正确的?”
威尔士笑起来,她的笑声不带有任何嘲笑你的意味,但你听出了她确实因为你的问题而感到好笑。
“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的呢?克里汀,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绝对的真理,但至少目前,我们依然没有找到。所有看似荒谬的理论在适用它的范围内就是相对正确的,而那些看似正确的理论在水土不服的基础上也会变成错误的。”威尔士笑了一会儿,又补充说道:“这或许是我闷头研究的后遗症,这真是个坏毛病,对所有评判性的叙述都变得谨慎和啰嗦。别在意,克里汀。基本上确实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或者,换句话说,以大脑寄生论假说为基础进行研究和实验,我没有找到相悖的结果。”
“你还记得大脑寄生论假说的具体内容吗?”
“本土大陆上的生物并不具备进化和突变条件,这由我们的基因决定,也有人将它称为基因锁,从概率上看,即使进化时间再久,我们也不会诞生出具有高级智慧的生物。”你说:“但从结果上看,我们又确实存在。而原因就是在远古时期人类的种群被选中,完成了一次群体性的寄生。也有人称这个假说为‘人类学外星融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