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年被唐捐的话噎得半天没动静,留下最后一个上场的林钟,翻来覆去还是他之前说得那一通,唐捐耳朵都起茧子了,对方刚说完,他就举起辩护书,头一次跟自己的前同事正面刚,唐捐气场丝毫不弱。
“林律一味强调顾真真只是写了一篇小说,是忘记了她自己在文章开头的声明,一切都是真实事件,非虚构,这不就是颠倒黑白吗?她为了博取流量和利益,未经允许私自将言魅跟她二叔的照片公之于众,引起她庞大的粉丝群体肆意对言魅发动人身攻击和网络审判,凭借所谓的正义感和道德观,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轻易对他人开启道德审判,人肉搜索,在言魅的各大平台账号后台留言,不求真相,只是一味谩骂,人身攻击。明知自己的行为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伤害,继续发泄自身的不满,通过辱骂他人来宣泄自己工作生活的不如意,夸大歪曲事实,号召其他志同道合者发表极端言论,通过造谣辱骂他人来满足自己情绪上的安慰,在网络上掀起一场道德狂欢。这不仅仅是针对我当事人言魅,对许多深受网络暴力影响的受害人皆是如此,有人试图用自己的死亡去惩罚那些施暴者,可换来的也只是冷漠和嘲笑。谣言的威力太大,它可以将原本活泼开朗的女孩逼成哑巴,也能将本就心思细腻的男孩一步步推向深渊,有人扛过那些无端的谩骂和指责,活生生脱了一层皮,有人以死明志,付出生命的代价。就算如此,网上现在依然还有很多人正在遭受网络暴力的伤害,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走上法庭,跟施暴者面对面,为自己争取应有的权利。恳请合议庭依法对五位被告人作出审判,谢谢。”
林钟面不改色回应:“我当事人顾真真的文章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和转发,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否认,另外,唐律师刚刚的言论一直在强调顾真真的粉丝对言魅造成的相关网络暴力,事实证明,顾真真并没有参与到这些行为中,也没有引导粉丝去网暴任何人。当然,每个粉丝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都有自己的阅历,三观,和处事逻辑,作为一个小小的公众号作者,虽然拥有粉丝众多,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照样得吃喝拉撒睡,考码字赚取微薄收益。她也没想过自己的文章会有这么大的讨论度,更没有权利去管粉丝们的一言一行,没有监管之责。所以,公诉人跟原告代理律师提出的是我方诽谤侮辱,这点是站不住脚的,希望合议庭给予充分考虑,辩方补充意见发表完毕。”
宋颋知道他又要来这一出,脸都气白了,陈一拍拍他的手腕,说她来,宋颋没跟她争。
陈一像只在笼子里关了太久的小狮子,抬头跟林钟对上眼时眼里都是杀气,只是她尽量还是用平和的语气表达自己的看法,不能跟宋颋一样,上次就跟着写了三万字的检讨书,这次要真捅出点儿篓子出来,她是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顾真真对粉丝的确没有监管职责,但收到的每一分赞赏和转发都是实实在在的,她虚构不存在的事实去博取流量,去牟利,这也是事实。你说她是小小的公众号作者,一个普通人,试问天底下哪个普通人能拥有近三百万粉丝,光是一篇文章的打赏就可以顶普通人一年的工资,这一点儿都不普通。她自诩是天下女生的港湾,鼓励女生做自己,现在却用一个女生的清白去赚取流量和金钱。她本该是那个可以替言魅澄清谣言的人,却成了谣言的传播者。她不能一边靠粉丝赚钱,一边却跟粉丝的极端行为彻底割席,不是管不了,而是不想管,只想坐收渔翁之利。粉丝的行为根源是在文章发布之后,所以,顾真真对言魅遭受网络暴力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顾真真涉嫌诽谤跟侮辱的罪名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应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公诉意见补充发表完毕。”
陈一话刚落地上,宋颋就在桌子底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陈一嘴角动了动,没应声。
林钟也没再应声,庭审已经开了快六个钟头,旁听席的人都坐不住了。
齐院让被告人作最后陈述,这一次,言魅等来了道歉,每个都说自己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法庭给他们重新来过的机会,一定好好做人,做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积极回馈社会。
唐捐笑了,言魅也跟着笑,眼眶湿哒哒的。
齐院宣布合议后,唐捐跟宋颋手挽手一起去拿手机,直奔厕所,膀胱都要炸了。
唐捐洗了手才打开手机,张万尧发来的落地平安,这次是柏林,还带上了张意年跟她对象,说是去为游戏比赛看看场地,其实就是为了盯着张意年跟她对象,张意年昨晚就发了消息,说她死活劝不动,老舅非要跟着他俩,比她妈都看得紧。
唐捐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说要尊老爱幼,注意安全,有事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张意年那边秒懂,说他一定死死盯着老舅,绝不让他跟任何男人有亲密接触,刚说完就要小费。
唐捐很识趣发了个999过去,那边一水儿的磕头道谢的表情包,说她保证完成任务。
只看到消息,没看到人,没听到声音,唐捐还是不放心,就打了电话过去,那边秒接。
“到酒店了吗?”
唐捐刚问完,耳朵里就飘进一句他听不懂的语言,听着像是德语,老东西嘴里发出来的。
张万尧刚钻进黑色的奔驰,跟司机说完了地址,小崽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系上安全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着耳边,另只手比在眼前,中午的太阳光落在中指的戒指上,有些晃眼睛。
“刚上车,判了没?”
洗手间的抽风机哄哄直响,唐捐拿着手机去了外面的走廊,在消防柜旁边的红色长椅上坐了下来,对面是两扇玻璃门,门口是一株玉兰树,绯红的花骨朵冒了个尖尖出来,唐捐突然就想起老宅的那株白玉兰,他俩回北京前,有一半都开了花,张万尧折了一枝,用专门的保鲜袋裹着,跟邓先他们去看了沈宴。
他想去,老东西没让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