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戚柏舟还没醒,唐捐继续刷牙洗脸,头发炸的跟鸡毛,又顺带洗了个头,吹了半干站在梅花窗下,曲廊周围的银杏树全黄了,随风抖下一地的柠檬黄跟果实。
大雁南归,窗子半掩,送来一阵凉风,身后人闷哼一声,唐捐随即转了身,看还闭着眼,他快走两步到床边,说该起床了。
戚柏舟眼皮一颤,缓缓睁眼,当眼前人的模样渐渐清晰,他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还是困,不想起,想睡觉。”
唐捐还是沉着一张脸:“吃完饭上了香你继续睡,没人拦你。”
戚柏舟喉结一动,揉揉眼睛换了一张委屈脸:“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起。”
唐捐没有丝毫犹豫,俯身在戚柏舟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轻轻点水般落下就起身,速度之快戚柏舟甚至怀疑唐捐到底有没有亲到。
站好后,唐捐依旧沉着一张脸,声音更冷:“亲了,起吧。”
戚柏舟戳了戳自己的嘴唇,声音还是闷闷的:“要亲这里,额头不算。”
唐捐那张脸更冷了:“别得寸进尺,陪你上完香我就走了,律所还有事儿。”
戚柏舟一点儿也经不起凶,掀开被子就起了,路过唐捐挠了挠他的手心,满脸笑意进了洗漱间。
唐捐手机震了好几下,他扫了一眼关了屏幕,靠在梅花窗下,看不远处的人洗脸刷牙,时不时往他这个方向瞟一眼,满脸的泡沫都藏不住他的笑意。
祠堂在戚園的最深处,被一片枫树林包围,青石铺地,粉墙黛瓦,屋檐向外挑出,门匾上只有简单两个黑体楷书,祠堂。
四层台阶,戚柏舟牵着唐捐的手拾阶而上,最先入眼的是六扇落地冰裂纹花窗,戚柏舟推开中间那两扇,抬脚迈过门槛,提醒唐捐小心。
铺面而来的香火味让唐捐忍不住咳出了声,戚柏舟转身把其他几扇落地花窗一一打开,灌进一股凉风。
唐捐缓过神便四处打量,案台上摆了四根手臂粗的红烛,透过火光,是满桌子的牌位,最后一排是曾祖父戚子瞻,挨着的是曾祖母廖元清,下面一排,祖父戚佑年,祖母苏韵,第一排,父亲戚明渊,母亲白藏。
抬头看,门匾上四字黑体草书,看了半天才知是无为而治。
戚柏舟拿了三柱香就着火光,点燃后右手持香,四指并拢,左手贴右手,对着排位,鞠了个90度的躬,然后起身把香插进香炉。
接着合掌下跪磕头,起身,下跪,磕头,再起身,下跪,一共磕了三个。
唐捐双手垂下,立在一边,想起小时候过年给家里的长辈烧香磕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大过年要对着一群牌位又是磕头又是香烧。盘里的苹果和梨还都不让吃,磕了一个屁股就往地上一坐,父亲拍他的脑袋,说这是大不敬,还跟祁老告状,搞得祁老教了他一周的三拜九叩,膝盖都磕秃噜皮了。
戚柏舟今儿一身青色连襟长袍,磕头上香的样子更显庄重,唐捐看了一会儿,走向案台,拿了三柱香点了,站正身子,冲着牌位深鞠一躬,然后起身把香一柱一柱插进香炉,白烟袅袅。
突然灌进一阵凉风,吹起他的裤管,心里一凉,直直地盯着戚明渊的牌位。
“不肖子孙戚柏舟,今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特立此誓,此生非唐捐不嫁,非他不娶,若违背誓言,定孤独终老,望各位见证。”
戚柏舟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拐杖扔在一边,挺直脊背对着列祖列宗,有宁死不屈之势。
唐捐还是沉着一张脸弯腰把人扶起,拍他褂子上沾的香灰,说香已上,他走了。
戚柏舟抓住他的手不放,骨节阵阵青白,唐捐低眉,回头看了眼满桌的牌位,又看向戚柏舟,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戚总,感情讲的是两情相悦,我既不心悦于你,也从未把你放心上。那天你说我们不过点头之交,的确如此,戚总也应该继续当时的冷漠,跟我这个懦夫彻底断了关系,至此,再不相见。”
戚柏舟一瞬间红了眼眶,嘴唇微微颤抖:“我说的都是气话,你怎么能当真?”
唐捐还是笑:“我这个人就爱把别人的话当真,也爱记仇,心眼儿也小,戚总以后甭搭理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
戚柏舟胸腔里涌出一股叹息,合眼又睁开,手还是没松:“你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矛头直指公检法,怎么面对感情退缩不前。你担心我受牵连,明明心里有我却一直把我往外推。可是唐捐,陆向民那伙人之所以对你我下死手,就是想逼你停手,可你铁了心要为父亲翻案,要将他们的恶行公布于世,不论你将我推多远,我都逃不掉的,你明白吗?”
唐捐心里明白,嘴上还是不应:“预告说接下来半个月都有雨,戚总腿伤未愈,还是不要乱跑,按时吃饭,不要熬夜,我走了。”
唐捐胳膊轻轻一抬,戚柏舟的手就松了,他转身就走,不让自己回头。
离开戚園,唐捐给宋颋打了电话,让他最近都别开车,坐地铁上班,宋颋扯着嗓子说地铁太挤,包子直接压成油饼,唐捐一句听话,那边彻底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