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我一个人转身先走,我抚摸自己的皮肤回味她的吻。
“吻得太浅,不够深入。”我跟在章小麦的身后抗议。
我听到章小麦在前头笑出了声。
“那你还想怎么样?”章小麦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我。
“小麦,我只是想到从前了,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总是跑到教室门口亲吻我的脸,那时你从来都不顾忌别人的眼光,你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我的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言言,那些事我不记得了。”章小麦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另外一个人,她显然并不想回忆起那些陈年旧事。
……
“你喜欢这里吗?”章小麦站在旅馆房间窗前问我。
“你喜欢我就喜欢,你讨厌我就讨厌。”我端着水杯来到章小麦身边。
“这里好像是一个雪国。”章小麦望着窗外扑簌扑簌的落雪感叹。
“小麦,我们可不可以活得任性一点?”我往章小麦的身边靠了靠。
“我把生命里所有任性都花在你身上了,我给你的已经是全部,是所有,是极限。”章小麦十分笃定地看着我。
“那为什么我觉得还不够?”
“我们要面对的人生不一样,你选择曲折,我选择安稳,我无法像你一样活得那么自由自在,那么不管不顾。”章小麦的眼神中再一次流露出浓重的责怪,仿若我在不知不觉间犯下弥天大错。
那天夜里我因喉咙干渴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背对着我睡着的章小麦,我伸手抓了几根她的头发握在手心,她的肩膀微微动了动。
我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我听到了她断断续续压抑的哭泣。
那天清早,我把章小麦的被子盖好,一个人出去转了一圈,章小麦昨夜压抑的哭泣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她是做了很难过的梦吗,倒底是什么令她如此难过,她会为我们之间短暂的一年庆幸还是惋惜,难道即将挥刀剪断那条看不见的红线的人也会同我一样不舍?
“言言,你身上好大的烟味。”章小麦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
“烟瘾犯了,抽了两根。”我总是得借助点外物来调节忽高忽低的情绪。
章小麦从我外衣口袋中掏出烟和火机握在手里,她似乎是想找个地方把它们扔掉。
“言言,我不喜欢……”章小麦话说一半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你怎么了?”我诧异于她的反常。
“算了,你随便吧,我管得了你一年,又管不了你一辈子,你的人生我早晚得交还给你。”章小麦言语间又重新把烟和火机塞回到我外套口袋。
“不去看看你的亲人吗?”吃早餐的时候我问章小麦。
“亲人这些年间都走得差不多了,余下的都是不相熟的远亲,何必给他们添麻烦?我来这里就是想感受一下亲人生存过的环境,看看能不能从中体会到什么?”
“那你体会到什么了?”
“我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体会到。”章小麦端起杯子喝空杯子里剩下的牛奶。“我撒谎了,言言,我这次与你来乌兰巴托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目的,我只是想单纯和你一起走一走,留点可回忆的东西。”
……
“言言,我觉得人要是小细节上都控制不了自己,人生就会活得很糟糕。”章小麦沉默半晌再次开口。
“你指的是吸烟的事?”我问章小麦。
章小麦做事一向循规蹈矩,她惯于列各种计划清单并严谨执行,她平日里的生活习惯健康而节制,我偏偏活得像个不良示范,我仿若站在她的人生对立面。
“无论什么事。”章小麦看着我回答。
“恩,我知道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时时刻刻控制自己。”我试图让她安心。
章小麦见我答应得还算诚恳露出满意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心疼,带着宽容,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爱,光辉到几乎耀眼,只不过,那满满的耀眼的爱不是爱情的爱,是爱怜。
我知道此时我们之间早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从前的我们是以情人方式相处的最佳挚友,是深爱着彼此的最亲近的人,可现在的我们是嘴角带着笑,眼里忍着心酸泪水,心里念着要告别的人。
我们之间的相处总是带着一种依依惜别的气氛,于是少了很多不依不饶,计较争吵,多了很多欲言又止、容忍客套。
我们因为过于小心翼翼地悉心呵护这仅余的几个月时光,毁掉了这段来之不易的旅行。我们并没有用这一年的时间来享受生活,而是用一年的时间来挥手告别。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还剩下多少?
我像个罪人一样跪在时间的沙漏面前,卑微乞求流沙放慢速度,我无数次想起身把那个计时一年的沙漏打碎,我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哪怕我们成为一座在冰雪中相拥而眠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