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有照镜子,贺惊潇却知道自己此时狼狈至极。
“好久不见。”男人站在他的身后。
问心有愧怎么会回应,贺惊潇更不敢抬头。
水龙头流出的水洗去手心的汗,厕所里静得只剩下水流声。良久,水龙头也被人按了回去。
贺惊潇的眼前蓦然出现一条穿着白色的卫衣的手臂,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依旧能看出压迫感。
“贺老师,可以叙叙旧吗?”
*
前一天。
贺惊潇坐在床上看电影,用被子堆出个小沙发,身上刚刚好落下一道日光。
手机铃声突兀地打断了宁静。
床上有两个枕头,但基本上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贺惊潇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爬下床把窗帘拉开,一头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一头又恋恋不舍地看着电脑屏幕。
他已经把这个电影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了,每次看还是有新的感触。
屏幕里是宋云烬三年前的电影了,虽然是主角,演的却只是一个小城镇里平平无奇的青年。
电影整体的基调有些压抑。
主角为了从十几年的颓废走出来经历了太多,最后站在山脚下,望着一路通上天穹的石阶,仿佛望着天堑。
结局并不圆满,但正是因为不圆满,更加真实。
“今天真的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制作人会这个时候约我吃饭……惊潇,你知道我想要这个机会很久了,好吗?”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模糊。
这是他和现任在一起之后的过的第二个生日。
贺惊潇的28岁生日。
杨旧林是个歌手,而且是个对音乐热爱得有点痴迷的歌手。
贺惊潇很理解他的梦想,因为他之前也会为了写文找灵感熬大夜,为了一个故事到祖国边疆去。
他们应该是同类人。
但是再怎么说,他们貌似前几天才约好了今天要怎么一起度过。
贺惊潇稍稍停顿了一下,正在和自己无理取闹的内心和平外交,但是时间有点长,电话那头察觉到不对劲了。
“惊潇,你在听吗?”
“嗯,我刚刚在想今天要不要吃中午饭了,抱歉,”贺惊潇按下暂停键,温和地笑了笑,他说,“很期待你的新歌。”
他的情绪一直是这样,来得快去得快,在不熟悉的人看来就是温和善解人意。其实贺惊潇只是不想费神计较,只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杨旧林说:“生日快乐,新的一岁请继续爱我。”
都说唱歌的人声音不会难听,他稍微压低了声音,恰好是贺惊潇从前喜欢的那种声线。
“好的,”贺惊潇被他逗笑了,同时又倍感心虚。
杨旧林的失约虽然挺突然,但是贺大作家其实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情爱从来困不住他,他的朋友很多,生日祝福也是海一样多。
他今天难得的赖床给那些日常作息十一点起床的朋友们创造了提早祝福的机会。
贺惊潇看了一眼满屏的未读消息,和那些不知名新闻混杂在一起。
贺大作家一般不是主动社交的人,但是从上学开始,他的身边总是有各种源源不断形形色色的人。
桌子上的眼镜是昨天随手丢的,他捡起来戴上。坐到书桌前,机械地复制粘贴感谢……偶尔有几个老熟人也只是停顿一下,然后粘贴。
手机铃声响,还是电话,贺惊潇瞥了一眼又笑开了,于是把外放点亮。
“嘿,朋友!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生日快乐。”
这位是个小明星,之前拍了贺大作家第一本改编成电视剧的书,后来立了口碑,拍的戏也就越来越多了。
在这个圈子里,他们俩关系一直不错,算是贺惊潇交的最后一个知心朋友,一个在大学里认识的小学弟。
“你干嘛了,被译制片洗脑了吗?”贺大作家笑。
“这是重点!?”对面声音高了八度,“算了,原谅你的粗鲁,猜猜我在哪里?”
“嗯……难道是你女神的见面会现场?”贺大作家鼠标移动得并不算快,有些懒散,头发丝丝缕缕挡住眼睛,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对面瞬间失语。
薛陈宁少年时期的女神,现在已经四十多,她十岁入行,已经快要息影了,到现在他也没去成过女神的见面会。
薛陈宁经常跟他抱怨这件事,听得贺惊潇耳朵都快起茧子。
“贺惊潇!”
“错了错了。”贺惊潇及时止损,笑着认错。
“诶!”薛陈宁嘿嘿笑了一声,“经纪人刚跟我说我拿下你那个剧本的角色了,这不是跟你分享好消息吗。”
贺惊潇眉梢一挑,看着有些意外。
薛陈宁试这个戏贺惊潇一点都没插手,是导演组选中他。
这角色别的什么都好,唯独后面的情感很复杂。薛陈宁的体验派表演很有可能难受一阵子……但是贺惊潇相信他有自己的打算。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对你的表演特殊关照一下。”贺惊潇说。
“姓贺的!”薛陈宁在那边咬牙切齿。
贺惊潇笑开了,捂着嘴瓮声瓮气地说:“我没有不信你啊,但我总不能以后在电影里看到小林的第一时间就想起你今天的译制腔吧。”
贺惊潇隔着手机都感受得到薛陈宁的无语,笑了笑,又道:
“你是个业务合格的演员,我们都知道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