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透过窗棂,斜着洒下光尘。
屋内两人一躺一伏,脸庞都被光影笼罩着,恬静又祥和。
温良玉眼皮微动,颤着睁开,一束光投射向瞳孔,内里浅红晕圈慢慢变化,成了最寻常的鸦黑色。
她刚想抬手,却挣不开,转眸才意识到双手仍被少年拽着。
修长十指环绕,圈住了她的手腕。
裴持睡得颇熟,皱巴巴的墨绿衣裳未换,束起的墨发凌乱地散开几缕,露出了颈后几个狰狞的烫伤,暗红铺散在冷白肌肤上,刺得她眼睛一酸。
她倾着前身,朝他靠去,将声线放得又轻又柔:“裴持,裴持。”
裴持缓缓睁眸,因是刚醒,惺忪眉眼还带着几分冷意,却径直对上了她关切的目光。
蓦地,眼底寒霜消融,涌出点点春意,他弯起眼尾道:“你醒了。”暖光铺在面上,笑得似是山间妖魅且剧毒的食人花。
温良玉不自在地垂眸,轻嗯了声:“你将手松开。”
裴持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坐直腰身,松开了十指,又问:“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她摇摇头,声音有些哑道:“我想喝水。”
裴持起身到桌前为她斟茶,指腹摸着见水温适宜,便递到她跟前。
她囫囵喝了几口,喉间干涩褪去后,才好受些。
默了会,她的指尖无意识扣着杯盏边沿,脸侧浮起一阵红意,瓮声瓮气道:“你将身子转过来,我给你上药。”
裴持愣着,抬手摸了摸颈后的烫伤,那处立刻泛起丝丝痛意。他笑了笑,转身坐到她身前,将墨发捋到耳侧,温声道:“谢谢——”他斟酌了瞬,然后带着试探和小心意味地唤道:“谢谢阿玉。”
温良玉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称呼,而是皱起眉,满眼心疼地看着那烫伤。
她从床边小柜中拿出药,挤到指腹上,微凉的黏腻药膏似羽毛拂过般轻轻擦在他伤上,可她却仍觉用力,问他:“疼吗?”
少年长睫颤了颤,神情不变,语气却变得低沉又委屈道:“疼。”
他被许多人刺杀过无数次,刀枪火海里裹着血爬出来,铁刃刺入骨头搅着血肉,可不知怎地,那些都不如这几个烫圈痛。
温良玉轻叹了声,擦过他颈后的指腹愈发缓慢。
裴持从喉间轻轻嘶了声,刚出口,又极力隐忍般咽了回去,惹得温良玉动作愈加轻缓。
光阴在这一刻被拉长——再拉长——
直到,有人啪嗒一声推开房门。
谬尔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目光先在屋内转了圈,触及到温良玉时明显一缩,心口竟生出了畏惧之意。
他掩饰般咳了咳,故作无事地走到两人中间。
塌上温良玉慌乱地收回手,结巴道:“好、好了。”
裴持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闯进来的谬尔,眸光微冷,却很快露出温和笑意:“谢谢阿玉。”
温良玉听这称呼,一惊,刚想制止他。
谬尔却先出声道:“一夜过去,你的身子已恢复了七成,不过切记,这几日你不能擅动妖丹,免得其再生波折。”
她被迫转头应下,又道:“昨夜那梦妖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这般厉害?”
“她是以吞食凡人欲望为生的妖,不死不老,算来得有几万岁了,擅钻一些意志不坚凡人的空子,你人心尚未,又是不伦不类的半妖,对冲击便格外大了些,惹得妖丹不稳。”
谬尔看向她红润的面色,悄声松了口气。
他从袖口掏出个药瓶,不舍地摩挲了下,又咬牙抛给她,凶巴巴道:“把这药吃了,若你的命先没了,那我的妖丹也没了。”
温良玉慢吞吞“哦”了声,倒出药瓶,见是个圆鼓鼓的小药丸,便就着裴持递上的温水,囫囵吞下。
刚落肚,一股温和又浑厚的暖意便蔓延至四肢,最后汇集到妖丹处,有些发凉的指尖慢慢温热起来。
她眼睛发亮,满脸惊奇道:“好神奇。”
谬尔眼尾垂着看她,嫌弃地嗤了声:“少见多怪。”说完,又嘱咐道:“从今日开始,一直到上辛日前,若不想死,都不可再使用妖丹。”
“上辛日?”她疑惑道。
“就是你们凡间的元宵节,是新岁后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春回的日子,更是妖鬼妖力增强,寻觅大餐的时候,等到了此日借着月圆便可彻底修复妖丹。”谬尔补充道。
温良玉反应过来,仔细算来,如今距元宵节上辛日不过五日,只要小心些,应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随口应下。
谬尔忽地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府上那位叶夫人,怕是早已受了梦妖蛊惑,在你妖丹未愈前,莫要再与她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