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料事如神。”
“非也,我只是清楚宇文盛此人性格。新平暗袭,你和林朔做得很好,宇文盛这么快便有了动作,看来他和宇文瑾之间的嫌隙可不小。”
少年点头,说:“钟琪探听到,宇文盛虽到宁州上任,却与长安仍有联系。这是截获的一封密信,请公子阅览。”
慕容兰结果长竹筒,取出信纸,透着烛光细细查看。
“是申诺。”
“申诺?属下记得申将军统管北衙禁军羽林卫统领。”
“你记得申诺,那许祯呢?”
“自然清楚,许祯乃南衙左卫大将军,宇文盛离京后,右卫也落到了他手里。”少年眸光幽幽,又继续道,“属下记得这申诺和许祯素来不和,莫非……”
慕容兰抬手轻轻敲了敲少年的前额,笑说道:“到了七殿下身边倒是有些长进。”
少年皱着眉,揉了揉额:“公子!”
“历朝以来,北衙羽林卫只受命于君,宇文瑾虽为大冢宰,把控朝政,却仍忌惮北衙,不敢轻易染指,更不敢严密控制。因此,北衙禁军有裂缝,可以加以利用。”慕容兰掌中把玩着玉箫,“宇文盛一定是想利用这个裂缝,加之申诺和许祯不和,是个绝好的机会。”
少年点点头,又问道:“公子,信上说什么了?”
慕容兰抬头朝窗外望去,夜色晦暗不明,恰如他那如深潭般的瞳孔,令人不寒而栗。
“宇文盛想以‘清君侧’的名义联合北衙禁军起兵。”
“哦。啊——起兵?”
“浥尘,七殿下让你过来,可有话带给我?”
“殿下问,公子可想好了?”
窗沿边垂下了几树杏花,别在嫩青薄叶间,在月色里晃眼的一片雪白。幽香疏淡,浅红花蕊微颤,欲语含羞,细小花瓣疏疏朗朗地飘落在窗前,落在地面密密匝匝,好似一地白雪。
他起身缓步来到窗前,俯身拾起几片残花在掌心,陷入了深思。
“公子难道忘了吗?”
忘了吗?
他也在心底这样问自己。
般若寺静修多年,多少个浑噩的日夜,是怎样硬生生捱过来,为了博得如今这局面又有多少人如盼暗夜星火,蛰伏这么久谈何相忘。
眼底的苦痛与狠戾在纠葛交缠,掌心渐渐收拢。
听得一个森冷声音缓缓吐出:“不敢忘。”
灰白的枝干上正以不为人知的速度冒出簇簇新芽,静谧内敛,像是带着一蓬蓬希望。
宁州城内,长街大道上两侧高高飘扬着商铺招旗,店肆林立,熙熙攘攘,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过街道,拐弯穿过小巷,停在一处热闹非凡的酒楼前。楼内灯火如昼,上下相照,招牌在红艳烛火中闪着金光。穿过东西大堂,往东登楼而行。一处厢房内,几名男子正端坐饮酒谈笑,瞧见来人后连忙起身。
“申将军,许久不见。”宇文盛今日身着常服,瞧上去少了几分狠厉。
来人正是北衙禁军羽林卫统领,申诺。
申诺垂手而立,身后还跟了一名贴身侍卫,想来必定是心腹之人。
“自长安一别,在下与都督也有半年不见了。不知都督在宁州可还习惯?”
宇文盛招呼着来人入座,薛原在一旁提起酒壶斟酒:“宁州如何能和长安相比。”宇文盛从鼻腔里冷嗤道,“申将军,一路鞍马劳顿,这杯酒,算是我替你洗尘。”
“前来宁州,将军带了多少人?”坐在一旁的赵乐突然开口。
申诺这才注意到宇文盛旁边这位身形清瘦,又有些书卷气息的男子。
宇文盛瞧见申诺在打量着赵乐,遂介绍道:“申将军,这位是都督府长史,赵乐。赵大人一路追随我至宁州,是可信之人。”
“原来是赵大人。”申诺转回目光,笑了一声,笑里带了淡淡的讥诮,“此次前来宁州本就是秘密,仅我和曾青二人。幸好有裕王相助,否则本将哪里出得了长安。”
“裕王宇文衡?”
“的确是裕王。我上折以身染恶疾告假,是裕王替我在圣上面前说了话。”
“裕王为人一向淡泊,从不主动沾染政事,为何要帮将军?”赵乐不解,心中升起一团疑云,继续道,“亦或是换一个问法,裕王帮将军,有何利可图?”
申诺问:“依赵大人看,是为什么?”
赵乐沉眸片刻,似乎想起什么开口说:“将军和南衙关系一向不睦,可自从都督离京后,南衙就落入宇文瑾手中。如今宇文瑾把控北周朝政,从不将圣上放在眼里,难道皇帝就如此甘心做他掌中的傀儡吗?”
宇文盛哈哈大笑,颇为不屑:“宇文晔那孬种,每日声色犬马,享尽富贵,有何不甘?当初宇文瑾将他捧上位,不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申诺看着赵乐,他似乎在冥想。
“如果下官没有记错,裕王常以下棋赏画的名义进宫面圣。”
“宇文晔素日里不就那几个爱好,下棋、赏画、听歌赏舞……”
“赵大人的意思是,皇帝和裕王或许以此为幌子,借机在暗中谋划什么?”申诺淡然开口问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即便如此,一个醉生梦死、一个庸庸碌碌,又能如何?”宇文盛讪讪道。
“所以,裕王选择帮了申诺将军您。”赵乐叹了一声,看着申诺继续沉声说道,“或许,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时机。敢问将军,若是以北衙兵力相抗,有几成胜算?”
闻言,申诺眼里露出几分薄怒,不由自主高了声调说:“宇文瑾把持朝政以来,明里暗里对北衙多番削弱打压,诸位并非不知。遑论宇文瑾如今手握南衙、留都同州兵力再加上他府中亲卫军,正面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圣上需要一个外援,我们也需要。”
“外援?”
“是谁?”
赵乐眯起眼睛,淡淡一笑,问道:“都督可知,截取我们密信的人是谁?”
宇文盛双瞳骤然缩紧:“慕容兰!”
“细作来报,是燕云卫的人。”赵乐沉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