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殿外又传来她尖锐却无望的声音:“皇上!您为什么不信臣妾!臣妾没有害她,没有害她的孩子!”
“皇上......您就见见我吧,臣妾已有两个多月未曾见到您了。”
“皇上......臣妾是真的喜欢您,您为什么......来云梦殿都......”
她顿了一顿,声音有些哽咽:“臣妾真的没有胡说,更没有告诉太皇太后,臣妾怎会告诉太皇太后,臣妾明知太皇太后与皇上之间......”
她又顿上一顿,方才继续哽咽道:“臣妾......臣妾只是嫉妒她有孕......只是嫉妒而已......臣妾只是嫉妒......是因为......是因为......因为臣妾爱慕皇上啊......皇上......您就见见臣妾吧......臣妾给您磕头了......”
她后来开始哭的伤心,也不知这话里,泪里有几分真心,这两月里,隔个几日,她便会前来相求见,语句从开始的请求,变成了哭求,再到如今的哀求。
她似乎无论如何没想到,如此宠爱过她的人,狠到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叶寻溪又能如何去分辨她的真心?黑影卫拷打过松露,据松露招供,孟芯儿是有心加害静嫔腹中胎儿,然而并未来得及有所动作,静嫔便已经死了。
不是太皇太后,也会有她,在这个皇城里,他没了......两个孩子。
李嫔这时道:“臣妾绣完手上这个纹龙香囊,天儿就该转秋了吧。”
叶寻溪转头看她,李嫔道:“听闻今年各地闹旱灾,仅有的粮食都供军中了。”
是啊,今年盛夏,大旱三月。
她接着道:“妾也知道,边关总不太平,皇上总忧心。”
叶寻溪慢慢皱起眉,李嫔放下手中活计,轻轻起身替他揉着太阳穴:“臣妾无能,无法替皇上分忧,所以愿效仿当年皇上之举,粗茶素衣,体恤百姓与军中战士。”
而叶寻溪未答,只是轻轻点头。
天下大旱,许多百姓颗粒无收,却还要打战。
这场战......打得太久了。
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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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半个月后,皇上晚上要来晗露殿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座皇城。
人人都道,孟妃娘娘哭软了皇上的心。
人人也道,将士都吃不起饭了,还在前线苦战,皇上为了笼络孟将军,复宠孟妃。
人人总知道,今夜孟妃再次势起了。
卷耳自然也知道——
这次孟芯儿大张旗鼓的从早到晚,从叶寻溪让小宇子传旨要来晗露殿开始,便开始大肆采买,宫里宫外一天下来流水似的送绫罗绸缎,玉食珍馐。
她更让手下宫人一处一处的呐喊,作威,她怕别人不知道她复宠了。
卷耳身为曾经的宠妃,哪怕身在冷宫,也被拉着结结实实挨了一顿。
如今太皇太后被禁,皇后已故,燕妃照顾太子,几乎不出宫门。
宫中自然是孟芯儿说了算,她哪管谁下过令,不准和卷耳攀谈,凉凉秋风里,硬是打开宫门,让卷耳跪了两个时辰听讯。
她捂着腹部伤口,简直好笑的看着眼前耀武扬威的晗露殿中人,连她一个冷宫弃妇都不放过,可见心胸多狭窄。
可连她一个弃妇都不放过,也可见,她是多么在乎......多么在乎叶寻溪。
那......叶寻溪在乎她吗?
她不及思考,两个时辰说快也快,她一个人在这度过这些岁月,两个时辰,并不长。
等人散去,脉脉哭着跑进来扶起她,也是托孟芯儿的福,卷耳和脉脉可以相见,可以切实拥抱。
脉脉哭着道:“卷耳你没事吧......我听说......我听说李嫔跪了一天了......”
“皇上不管么。”
她听见自己问,声线凉凉。
脉脉道:“有宫人说前线又打起来了,朝中无粮无钱,皇上现下怕是没时间理会......”
卷耳看着晗露殿宫人们离去的身影,还有连宫人都穿的不菲的衣物,周身戴着金钗玉镯,心道,没钱么。
至于脉脉说的没时间理会。
今日后,叶寻溪连宿了十五日晗露殿,而在第十六日,孟芯儿封至贵妃。
卷耳像是没听闻一样,依旧每日敷着腹部的伤,等着日子过去,等着夜晚来临,等着影。
影依旧每夜都来,每夜都不说话,每夜回应她一声敲门声,直到天亮才响起离开的脚步。
脚步却是,越来越沉,他仿若很疲惫。
应当是疲惫的吧,跟着叶寻溪,跟着皇帝,有那么多任务。
或许......之于如今,影和脉脉,是她毕生无数黑暗里,仅有不多的光亮了。
至于他人,她不知道,她恐惧未知,更恐惧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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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溪滚下粉红床闱的时候,脑子还是恍惚的,他只记得,昨日半夜朝臣议事,如今旱灾已波及七八个大省,前线又战事未平,处处要钱,要粮。
他们请求叶寻溪低头求一求太皇太后,而所求之人,实则为太皇太后儿时的一位私塾同窗。
此人家族世代经商,家有累世财富,此人也一直广为好施,好施到几乎是皇城的私人金库......只是连年战乱,他所捐已极多,再强行索取,恐会伤了朝廷颜面,也不好开口。
他们让叶寻溪开口。
叶寻溪怎愿意放她!他不愿。
二人僵持了数日,看着日日邸报,百姓饥苦,战士无粮。
叶寻溪低头了,他去跪了祠堂,跪了太皇太后。
而后......
他怎么在这——
他抬起头,在一片粉色旖旎中看清了自己,和身边的......三个赤体女子......
他猛然起身,却浑身没有力气,昨夜下跪的膝盖处也是红肿不堪,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什么痕迹。
而下一刻,脖子被轻轻却紧紧缠上。
一股奇异的香气涌入大脑,他耳边传来那三名女子中,其中一人的声音。
“皇上......太皇太后说了,皇上万金之躯,一金可救一处战士灾民,至于万金嘛~”
“奴家看皇上威武,又岂止万金......”
她说着便笑起来,叶寻溪胃里突然滚的难受,而他却依然,周身无力,脑子里香气却越来越浓。
而她身侧的两名女子也早已有所动作,粉色帷幔不知被谁扯了一下,铺落在众人身前。
在意识彻底迷失前,叶寻溪听见了殿外似乎有人在笑,有人在窥。
而后,是他一个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