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如何报仇,如何去斗,叶寻溪知道,卷耳也知道。
腹伤再治了小半月后,叶寻溪如同前些日子一般,踏入高阁殿中,卷耳在歇斯底里那两日后,已是几天几夜没说话了。
她也许是心里痛,也许是疲惫,也许......在等着他。
叶寻溪端着药,缓缓开了口:“等你身体养好,我会下旨废你。”
闻言,卷耳枯水般的眼里终于有了波澜,叶寻溪把药勺凑到她唇边,等她喝了才继续道:“我目下斗不过她,之前所做一切,也只为自保。”
哪怕马场那日,他纵有以林相为首的一众文官,有成雨燕父亲平安王的万千精锐借调,有黑影卫的加持,有皇帝身边?新晋的军队武装,也只不过求个自保,他让太皇太后知道,她轻易奈何不了他。
可他也万万奈何不了太皇太后。
杀之——谈何容易。
卷耳语气晦涩的开口:“废......我?”
她话一脱口,自然也明白了缘由,太皇太后以淫|乱后宫惩治她,叶寻溪若废她,便是肯向太皇太后低这个头,有了个结束。经此事,太皇太后,邱家人也知,叶寻溪并非是一点军力也没有的帝王,所以,两边按耐不动,许是最好的......结果。
也是......报仇的经过......
她喃喃道:“若废我......她肯容你,你......你切记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什么,不要忘记她,还是不要忘记他们的孩儿?
他已有自己的孩儿......
叶寻溪只沉声道:“我定杀她。”
他目光扫过卷耳下腹,那无论怎样缠绕,都瘪下去的一块。
他再次沉声喃喃:“我定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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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废一个嫔,并不需要多大波折,他封了雨燕殿的高阁,写了折子着人送至太皇太后宫中请罪,也说明了,明日请太皇太后移驾,他会亲自,在文武百官,金鸾大殿间,请罪。
虽说这次在皇城兵戎相见的,也不止他一处错——
那又如何呢?
他缓缓闭眼,拟发下废嫔诏书。
夜半,青鱼殿下起了雨,皇城如今已经冷起来了,等批了一些这时日堆积的公文,叶寻溪离开案桌,踱步去开了半扇门,而后一个人静静坐在殿内,小宇子把炭火生的很足,倒热的他睡不了。
他看着这雨,淅沥沥的,一直淋过每一片砖瓦。
末了,他起身,自己替自己换上朝服,宫人和仪仗快来了,他们会和他一起,走向天边那没亮起来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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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戏唱了很久。
关于叶嫔的下场,贬为庶人,赐居南宫,太皇太后似乎也不想她死,而是让她迁到南宫。
南宫自从那次瘟疫大火,早就封闭多年,宫人都不曾从那路过,因为传闻都说见过里面有冤魂。
知道她怕,怕那所宫宇。
也知道她恨,一个人孤伶伶在这座鬼皇城那么多年,她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
叶寻溪去永康宫跪了三日,第三日天空飞了小雪,太皇太后终于松口,让他在冷宫芍阳殿,和南宫择一。
也说了,他的母后,该离宫了。
他去求了徐夭夭,徐夭夭不愿离宫,但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她看着叶寻溪好似也灰暗的脸庞,渐渐湿了眼,她道:“好孩子,你怎么......怎么磨成这样了。”
叶寻溪躬身请求她,徐夭夭看着他膝盖不住渗出的血,也明白他弯不下身了。
她道:“你替我修一座塔吧。”
他慢慢抬头。
徐夭夭道:“我会在那里等我的润儿回来,我不离宫,但我也不愿让你为难,她想赶我,我便称她的意,一座只进无出的塔,她该放心了。”
叶寻溪再次朝她躬身:“谢谢。”
而徐夭夭轻轻叹气:“是我们......欠你的。”
而这句,叶寻溪未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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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塔建了小半年,跨过了冬,跨过了年,跨过了春,他建在了能看见皇城外的地方,也算是他能周全的一点心意。
天高任鸟飞,徐夭夭不属于这里,却也只能在这里。
徐夭夭搬进去的那天,封了五次墙,泥浆封死了所有门窗,除了顶阁一扇小窗,窗口窄小,连一个头都无法伸出,那也是能和外界联络的唯一窗口了。
这样,甚至连黑影卫都不用再守卫,没人可再伤害得到她。
小宇子嘱了宫仆,一日三餐,要按时用绳子吊上去。
叶寻溪转步朝芍阳殿走,与邵阳殿一字之差的芍阳殿,如今已经大变样了,短短不过徐夭夭离开一日,太皇太后像是泄恨般,烧光了所有的花草,毁了里面所有的建筑。
那曾经鲜艳,如今黑漆漆焦融的一大片,一大片,如今看来可能也并不比南宫好多少。
他回头问小宇子:“她那,可妥当了?”
小宇子点头:“娘娘......卷耳姑娘早已能下地行走了,所用吃食也比往日多,腹部也已经不再日夜疼痛。”
叶寻溪道:“太医开的方子继续吃着,膳食也要最好的。”
小宇子点头,良久,叶寻溪道:“等春寒一过,让她搬进来吧。”
“......是。”
小宇子终是顿了一顿:“皇上......要去见见姑娘吗?”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