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从小养她到大的崔嬷嬷,某一天不再欺打她了,也不再逼她干活,而是替她织了一条厚厚的围脖,卷耳还听见她声音变得温和,不再叫她母狗,而是道:“丫头,来试一试。”
很温和的声音,她从未听过。
她战战兢兢,却又满心欢喜的靠近,围脖巾帕暖暖系在脖间,是有些俏皮的颜色,她......真的很喜欢。
而下一秒,替她围紧脖间的手,猛然收紧,刚刚还温暖的围脖变得发紧,强烈的窒息感牢牢禁锢住了卷耳。
她想大喊,却不能,一双眼只能这样盯着眼前人。
崔嬷嬷又露出了从前的脸色,她的嘴里不断涌现出“母狗!”“母狗!”“母狗!”
她拼命挣扎,而然拼命亦无用......
“啊———!!——”
一声凄厉低哑的惨叫自雨燕殿空中高阁传出。
叶寻溪猛然一惊,偻着背抬起头看着床上的卷耳。
太医在旁边疯狂擦汗:“醒了就好!醒了就有救......”
要知道......这位叶嫔娘娘已然昏睡了五日,这五日来,哪怕眼前天子一言未发,他也知道,真出了事,自己脑袋难保。
也陪着熬了五日的太医看着依然穿着铮铮铠甲,刀剑都未曾离身的成起润道:“皇上......先让微臣给娘娘......”
叶寻溪点了头,有些脱力的背靠在床栏上,手却还是牵着她......
醒了......
卷耳醒了......
太医轻轻伸手探了探脉搏,而然眉头紧簇,微迟疑片刻,还是掀开被子,露出那大片大片沾满血红的绷布。
接着不确定的道:“皇上......微臣先替娘娘再换一遍药,看看娘娘有何反应,再按照先前方子浓浓喝上一剂,以观......以观后效。”然后呢?他什么也不敢保证......太医低头看着又昏睡过去的叶嫔。
叶寻溪眼神亦再次落到那一大片血红上,和血红之下,红彤彤的窟窿......
他再次点点头,耳边却一次次发出错觉,倚靠的床栏,好似正在一点点坍塌。
同他这个人,他整颗心,一点点坍塌。
他闭紧发酸血红的双眼。
活下来。
求你......活下来。
-
七日后——
卷耳是知道自己醒了的,只不过意识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疼。
皱眉也疼,呼吸也疼,喝药的时候也疼,疼的眼睛睁不开,疼的她翻不了身。
极致的疼占据了所有的思想......
所以当身体的疼痛渐渐消退时,她猛然惊觉出。
孩子呢......
她的孩子呢?
她和......叶寻溪的孩子呢——
她想问,可她发不出音,堪堪只说一字,便又是疼的死去活来,整个人都被拉扯的剧痛。
她只能流泪,她分不清白天黑夜,她只知道自己很疼,或许清醒后会更疼。
她还有恨,她有好多好多恨,她恨从小到大遇见的每一个人,恨皇后,恨太皇太后。
她甚至......恨叶寻溪。
她好恨——好恨——
恨到可与疼并驱——
可......
分不清的白天黑夜里,她也知,有人和她一起疼,这无数天里,她的手一直有人握着,一直一直。
一刻也不曾松开。
她如何......
去恨。
第九日傍晚,卷耳睁开了眼,说了第一句话,太医在旁道:“太好了!娘娘!娘娘如今总算无碍了!”
无碍吗。
卷耳只想笑,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没死。”
她又没死,她仿佛是注定了,磨难杀不了她。
她没去看那个人,而是艰难想低头去看看自己的腹部,她这样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