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人一路看着郊外陌生的景色,只觉得什么都新鲜、有趣,就连风中的味道似乎也比城里好闻些。
偶尔见到路边草里睡着一两头牛、用尾巴闲闲地赶着飞蝇,这田间景象更让他们觉得新奇不已。
凤姐后面因为还有一应事情要主持,且先不去管这两个孩子,只是在车内闭目养神。
待见了这处农舍干净,便叫停一停。
众人下了马车。
宝玉四下里一瞧,只见竹篱茅舍、爬犁纺车,四下里一应俱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忙招呼秦钟,两个人四下里摸弄瞧看起来。
屋主虽然早早避了出去,却还留下了一个女人并几个小女孩子,预备听贵人们吩咐照应。
那些女孩子看见来了人,都躲在门口悄悄地向外看着。
秦钟瞧见她们,笑着同宝玉耳语几句,宝玉也笑起来,又对他摆摆手。
凤姐扶着婆子的手下车来,只道:“那些是人家做生活的东西,不是给你们顽的。仔细划了手,不许哭。”一面又嘱咐两个老成的下人小心跟着他们,自己则进到房内盥手。
连日来她在两府里主事,她只欲显示自己的才干,便愈发打点起精神来。
宁国府的事情件件都要利落,荣国府的事情却也样样不能搁下。
如此这般连轴转起来,便是个铁打的人,也终究十分劳累。
虽然凤姐一贯要强,兀自硬撑着,毕竟也很是困倦。
这边盥手毕,她想着总是还早,便想靠在桌前歇一歇精神,原想着只略眯个几息也罢了,不想竟就此睡着了,又做了这样一个离奇的梦。
凤姐略定一定神,取手帕拭去额上的细汗,手上不觉碰到发间戴着的镶珠银凤,蓦地便想起方才的梦境来,又不禁一怔。
梦中的金丝凤钗陷在污泥里,自己也陷在污泥里,是秦氏将自己和金凤都救了出来,又清理干净。
这是什么意思?
凤姐的手轻轻落下,碰到桌上时,听见有一声极细小的“叮当”声,似乎是手镯、环佩等物。
凤姐有些疑惑。
今日是秦氏的大礼,为了合乎场合、身份,她出来时只作简单的妆点、用整套的银饰,就连平日里家常戴的一对翠玉镯子也留在家里,此时手腕上又是什么响?
她揭起衣袖,却见自己左腕处有一只极细的金镯,将将箍在腕骨之下。
这东西眼生得很,凤姐要除下它细看,却发现这镯子虽然戴着时毫无所觉,却是一寸也不得移动。
她摩挲着金镯,也来不及细思,因恐误了大殡的时辰,忙扬声问外头:“几时了?”
候在外头的小厮旺儿略感诧异,也只能笑回道:“奶奶才刚进里面去,怎么便问起时辰来了?”
凤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息之间竟是一枕黄粱,心中更是骇异。
因有要事,凤姐便顾不得心中惊骇万千、思虑翻腾,忙让旺儿取赏封来,往后面去谢过这户人家。
旺儿答应了,又告诉这家人已备下饭了,问奶奶可要用些。
凤姐想了想,她知道庄户人家能力有限,便是尽力整治来的饭菜,与荣国府相比,也难免粗糙。
自己也罢了,宝玉等人素来娇贵,恐怕不能入口,倒白白浪费了它,既如此,倒不如就留给这家人自己吃了也罢了。
这般想毕,她便说不用饭,带上宝玉等人继续往铁槛寺行去。
凤姐没有意识到,虽然她还不及细细去想秦氏的话,可潜意识里已经变得柔和了许多,竟也在为素日里自己觉得微不足道的人考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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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贾珍不计金银,力主要将秦可卿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所以在这铁槛寺里要足足地做上三日道场。
这三日内,凤姐需得应酬一应女客,又要协调监管一应人手调度,铁槛寺虽就在京郊,可若要每日往来总是麻烦,如此计较一番,凤姐便决定在铁槛寺附近的水月庵中就近住下。
听见凤姐决定在外头暂住,宝玉觉得十分有趣。
他自有记忆以来,何曾又离家在外留宿过,顿时便起了兴趣,又说与秦钟。
两人皆是少年心性、一拍即合,皆是不愿回去。
他怕凤姐不肯答应,便使出他惯用的“扭股儿糖大法”,只一味地同凤姐央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