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允许。
“贺兰鉴!老子捞也要将你捞上来!”
撕心裂肺之声,似乎是出自我口。
水位仍在涨,我整条手臂已泡在海水里,死死抠住木梯横栏。若非怀临在后拽着,我一定已钻入舱底。
“裴然你疯了?!”
他说得对,我疯了。
不然我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水下的手。
眼前一团白影在涌动。
白影愈发清晰,在其破水而出一刻,周遭喧嚣皆被摒弃,我的魂魄忽化得很轻很轻。
谪仙出尘,大抵不过如此。
原来,我才是那溺水之人。
而贺兰鉴是上天派来救我的。直到拉他上来,我方找回自己呼吸。
他靠在我身上,冰冷不似活物。而粗重的鼻息,混着虚弱的语气,又让我情不自禁地紧紧拥住,这宛若新生的一刻。
“还有人……”
他将我推开,继续伏在舱板上,去拉水里的译官。
我如梦初醒,赶紧一同帮忙。
好不容易救出了人,船上却寸步难行。我,贺兰鉴,怀临,还有那名译官,抓扶着身边固定之物,相继出了舱房,才发觉半个船尾已没入水中。而船头高高翘起,正向着不可抗的宿命沉落。
再张望海面情景,更令人头皮发麻:周边密密地漂着跳水逃生的海寇,可惜其求生不成,反被弓箭炮弹击中。血水涌出,将海染成一片片的深红绛紫,而死尸与垂死挣扎者如蛆虫翻腾,看得那译官不住干呕。
在这艘气数将尽的贼船前,正是载满将士的大昭之舰。舰上水师仍在向海面放箭,意欲赶尽杀绝。
“二皇子!诸位大人!”
水师将领郭良,亲自划一条小舟,向我们赶来。
“沉船易生漩涡,小舟靠近不了,我们得游过去。”怀临问我们,“诸位水性如何?”
我们一齐点头。
“跳得越远越好,尽量抓住身边浮木!”
怀临率先跃入海中。
我担忧贺兰鉴体力尚未恢复,问道:“行逸你行不行……”
“扑通!”
身边人已利落入水。只好紧跟其后。
贺兰鉴游得极快,还灵巧躲过了漂来的断体残肢,无需借助漂浮之物,便顺利靠近了前来搭救的小舟。
已在舟上的怀临向其伸出援手,他却停了下来,回头寻我。
直到我游到身边,他才上去。
木舟穿过血海与尸流,渐渐驶离险境。前方船舰上,将士已在欢呼。
我注意到一旁贺兰鉴的动静,亦追随他目光,望向身后——
淡薄日光下,曾经困住我们的那条船,只余前端一角,如孤岛被海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