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菘蓝走出海关通道,白珍珠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
他正数到第八个拉着银白色行李箱经过面前的乘客,这时听见小婶婶上扬的声调——
“菘蓝!”
下意识望向那道身影的侧后方,白珍珠发现,对方没有带行李箱。
他的视线随即往上,将这个在现如今的世界里,血缘层面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悄悄“观察”了一遍。
上一次白珍珠见到她,是在夏天的时候,在他生日的那一天。
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他们俩一般不会再见第三面。
可是,这并不是他没有第一眼认出她来的原因。
——半年过去,她变了好多。
最明显的地方在于,那头出于职业习惯总是用珍珠发簪整齐盘起的黑直长发,在白珍珠的印象里,第一次被剪到堪堪及肩的长度,烫成细细的羊毛卷随意披散着,发色也染上了一层微暗的酒红。
除此以外,她的穿衣风格也让白珍珠感到陌生。印象里她总是倾向于选择优雅复古风格的装扮,今天这一身却颇为新潮:一件版型宽松的焦糖色冲锋衣,下身搭配一条紧身的鲨鱼裤,一双高帮的马丁靴。
客观来说这套look非常适合她,比她以前喜欢穿的阔腿裤更能凸显出漂亮的腿型,发型也很衬气色。
“靓女!”许舒君迎上去,“真搞不懂你之前有什么好纠结的?这个样子明明就很适合你。”
文菘蓝笑着摘掉口罩,熟稔地和她行了贴面礼。
在她解开口罩系带时,白珍珠注意到,她一直戴着的那双珍珠耳环也被摘掉了,耳垂上只留有两个细小的孔洞。以及,那双从来不涂指甲油的手,此刻十指尖上都染着磨砂的暖棕红色。
——白珍珠怀疑,就算是她的前夫白川海在这里,估计也一下子认不出她了。
当然,有充分证据显示白振保已经变心,可能早已将昔日的白饭粒蚊子血忘得一干二净,此处改用程雎打比方可能会更恰当。
白珍珠一边在心里用各种刻薄话编排自己的父母,一边在脸上露出了最为乖巧甜美的笑容。
与闺蜜问候过后,文菘蓝亲切地接过白明明送上的接机花束,随后目光转向白珍珠,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白珍珠仿佛完全没察觉到那一瞬的尴尬,跟每次见面一样,黏糊糊地整个人熊抱了上去。
“妈妈!”
他撒娇地埋脸在她肩上蹭了蹭,感受到细软卷发拂过光裸的脖颈,他微微眯起眼睛,忍住了没有缩脖子。
文菘蓝的手隔着毛线帽,轻抚在他的脑后,力道轻轻的,有些克制。
突然感受到脸旁一片冰冰凉的触感,她拉开距离,这才看见了他帽沿上的那个珍珠发夹。
目光在上面停顿了一秒钟,她垂眸看进那双亮晶晶的眼里,柔和地轻声称赞:“真漂亮。”
白珍珠朝她笑得眼睛弯弯。
【……】
【矿工一号】冷眼看着这一幕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
是的,根据遗传学模块的分析结果,它的宿主与面前这位女士之间,有着毋庸置疑的血缘关系。
而与此同时,检测到的更多生理数据显示,那位仪态优美、气血红润、保养得宜的女士,她的身体很健康——指的是,除了早年的高强度训练不可避免留下一些肌肉骨骼相关的职业病,其余方面再没有陈年旧疴的痕迹。
【矿工一号】当然没有忘记,不久之前从宿主口中听到的某则白氏家族催泪悲情故事。
那版天若有情意难忘之笑着活下去的剧情概要是这样的:保大还是保小——保小——生病的妈。
一通综合分析下来,【矿工一号】的数据流毫无波动。
从今以后,它将再也不会相信骗人精宿主编的任何一个故事。
浑然不知已登上金手指的征信黑名单,无忧无虑的白珍珠挽着母亲的手臂,准备往机场外走。
文菘蓝却停住脚步,跟他说:“稍微再等一下。”
“还有什么东西吗?行李?”许舒君也注意到她两手空空,“托运过来的?”
“总共待一个白天的时间,哪用什么行李,”文菘蓝解释道,“就一些带给你们的礼物,刚才让我学生过去拿,应该就快出来了吧。”
“学生……是要来参加什么比赛还是交流活动吗?”
文菘蓝笑着说:“没有,只是她自己有兴趣,非要跟着我过来,今天就会一起回去了。特别缠人的一个小姑娘,我简直天天被她烦得头痛。”
乍一听像是抱怨的话,语气却透出亲昵,白珍珠挑了下眉尖。
他很快见到了那位学生的样子。
她抱着满怀的礼物袋子,风风火火跑过来,身上穿着和文菘蓝同款的冲锋衣,只是颜色更为鲜丽,发型是跟文菘蓝同款的小细卷,但看得出是天然卷,红得也要更亮一些。
年纪看起来和白珍珠差不多,长相很可爱,脸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不像很多西方人那样精致挺巧,鼻头也是圆圆的,上面散有几颗圆圆的雀斑。
“这是我舞团里的学生安洁莉卡,也可以称呼她的中文名‘朱圆圆’。”
听了这句介绍,白珍珠好险才忍住没有当场翻一个白眼。
在前往墓园的途中,两位Miss.ABB顺利达成了连连看。
白明明的英语很好,不止一次参加口语演讲比赛拿过奖,如今与国际友人交流,居然也没出现太大的障碍。
而ABC白珍珠非但格式不符,而且是个可耻的学渣,自从上车就没张开过嘴。
前座的两个大人听着身后一路的叽叽喳喳听笑了。
“天啊!第一次见面就有这么多话可以讲的吗?你们俩干脆当笔友算了。”开车的许舒君从后视镜看来一眼,调侃道,“今天之前我做梦也想不到,几个小朋友坐一起,里面最文静的人居然会是正正!”
文菘蓝回过头,伸手握住白珍珠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似乎理解成了他怕生,语气柔和地鼓励道:“安洁莉卡性格非常好相处的,小珍,你直接叫她姐姐就可以。”
“噗——”
白珍珠正要回握那只手,唇角扬起一半的弧度在听见身旁的喷笑时僵了住。
许舒君看见女儿乐不可支的样子,纳闷了片刻,但很快想起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于她这反应,白珍珠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只能无力地任由那预感成真。
他木着脸,听许舒君向文菘蓝解释——
“我都忘了跟你说一件事,之前听明明讲的时候给我逗的呀……说是我们正正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前几天他发烧烧糊涂认错人,一直抱着明明喊人家姐姐呢!”
许舒君边说边忍不住笑,“这个年纪春心初动倒是很正常,不过眼下学业要紧,恋爱的事等上了大学再谈,反正现在姐弟恋也挺流行的……菘蓝可要管好他呀,这么关键的时候呢,千万不能放任他早恋。”
文菘蓝的手收了回去,跟她搭话道:“他都这么大了,我哪里还管得住呢?”
手指空下来,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白珍珠捏紧拳头。
白明明这个三八……
保守估计,她会把这件事传唱到寿终正寝都不够,还要制作成二维码贴在墓碑上继续供后代瞻仰……
这样一来,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除去的必要性再次大幅增加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了吧……
好,就这么决定了,他的终极大计,不得不加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