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去上班,不出意外又被徐亮以擅自挂断领导电话为由,被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蔡春禾也只是淡淡地回应着,此刻的他心烦意乱,面对同事们向他投来的或同情、或鸣不平的眼光,他心中也是古井无波,激不起半点浪花,都无所谓了。
今天刚好是平台砍作品的日子,他点开邮件看了一下,发现自己带的一部作品又被砍了,是大猫工作室的旧作,新作早就被砍了,现在自己手里只剩下两部作品了。
很快大猫给蔡春禾发来消息,跟他抱怨自己经营工作室有多么不容易,开销多么大,不停哭穷卖惨,意思是让他帮忙说说好话,再多要几话来收尾。
蔡春禾面无表情地看着,告诉对方自己也没办法后,大猫便不再回复了。
他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天,下班后回到新家,崔芒还没回来。他自己做饭吃,吃完饭刷碗、练习速写、洗澡铺床。他刚洗完澡,崔芒就回来了,崔芒看起来也很疲惫,两人拥抱了一下,崔芒也去洗澡了。蔡春禾躺在床上发呆,就在这时,冯钧的电话又来了。
冯钧说道:“我今天接到疾控中心通知,要我们去……做个登记调查。”
蔡春禾也知道这件事,昨天疾控中心的人就跟他说过了,这也是同性婚姻试推行时同步推出的一项新规定。伴侣其中一人一旦被确诊,另一人不论男女也要去进行登记以及检查,避免对方不知情导致病情加重或扩散,一旦出现严重问题,也好追根溯源。
这种规定想也知道,是很丢脸的事情,大家躲都来不及,谁愿意抛头露面?更何况这其中不乏出轨的、骗婚的、深柜的,这些人更不愿意站出来。
相关工作人员也知道执行难度之大,因此在执行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蔡春禾不去也没关系,毕竟他已经检查过了,但他也担心如果不去的话,到时候和崔芒领证时民政局一查还有这么个事,就卡着流程不给通过。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崔芒洗澡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
“啷个了嘛?”
蔡春禾把事情说了,崔芒想了想,说道。
“那就克撒,没得啥子丢人的,这也是人家的正常规定。”
“那好嘛。”
蔡春禾跟冯钧约好时间,明天下午在疾控中心大厅见。
第二天上午,他又去请假,这次徐亮彻底怒了,骂道。
“蔡春禾!你什么意思?工作还想不想干了!”
蔡春禾淡淡道:“徐总监真不好意思,但我真的有事必须请假。”
徐亮皱眉看了蔡春禾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说,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蔡春禾走出中泰写字楼门,正准备去打车,忽听一阵汽车喇叭声,只见那辆熟悉的黑色
宝马SUV停在路边,崔芒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喊道。
“幺弟!上车,我送你!”
蔡春禾上车,问道:“店里不忙?”
“今天不忙,我送你。”
崔芒递给蔡春禾一个餐盒,里面是从日料店打包的一份鳗鱼盖饭。蔡春禾没什么胃口,
却还是努力往嘴里塞着饭,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抵达疾控中心门口,两人对视一眼,崔芒握了一下蔡春禾的手,问道。
“要我陪你不?”
蔡春禾摇头道:“不用,冒得事,应该蛮快就搞完了。”
崔芒说道:“要得嘛,哥在外头等你。”
蔡春禾深吸一口气,走进疾控中心,一眼就看见等在大厅里的冯钧。
冯钧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束手束脚的,许久不见,他如今的样子蔡春禾简直不敢认。
冯钧瘦得厉害,腮帮整个凹陷下去,眼球突出,嘴唇干裂,脸色是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衬衫领口敞开,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看起来十分廉价。
冯钧一眼便看到了蔡春禾,咧了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也没有打招呼。
蔡春禾复杂心情,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厉害,说道。
“……等好久了?”
冯钧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
蔡春禾去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热饮,也跟了过去。
两人来到一个类似审讯室的地方,跟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后,对方冷淡地指着一个房间,示意他们进去等。房间很小,阴暗逼仄,没有窗户也没有空调,十分阴冷。
并排坐下后,蔡春禾发现冯钧在微微发抖,他将两瓶热饮全都递给对方,说道。
“用手握着,还能暖和些。”
冯钧迟疑片刻,将饮料接过,蔡春禾又出去接了一杯热水回来,放在冯钧面前。
冯钧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问道。
“……婚期定了冒?么时候领证。”
蔡春禾说道:“圣诞节领证,找人看过日子,说一月二十二号这天办喜事蛮好。”
“他待你蛮好?”
“是。”蔡春禾笑道:“他是个好人,热心肠,也蛮关心我。”
“他确实心肠好……”沉默半晌后,冯钧又问道:“你最近过得么样?”
一瞬间蔡春禾想到了很多,工作上的不顺利、朋友们的接连离开以及那天误以为自己被感染后的绝望……但在真正的病人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于是他说道。
“过得蛮好,你……也要好好过。”
冯钧扯了扯嘴角,似在苦笑,低头看着饮料瓶上的笑脸,不再说话。
又过去几分钟,一位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走进来,穿着防护服,带口罩,看不清性别。等对方在他们对面坐下后,开口时才发现这是个中年男人。
工作人员语气平静,透着几分冷硬,也不做自我介绍,上来便问道。
“你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