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瞥了一眼沈今鹤,打趣道:“笑得真难看。”
沈今鹤坐回到一侧的软席上,自顾自地给倒了杯茶水,“您笑得好看,笑里藏刀这事,臣还得跟您学。”
“你错了,本宫是跟你学的,瞧你这双狐狸眼,狡猾得很,要放在身边,本宫才放心。”
“行啊,殿下最好说话算话,打今儿起,臣定当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最好在殿下的软榻前,也给臣支一张床。”
云蓁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那你可得睁着眼睡,别被本宫给暗杀了。”
“说吧,殿下想要臣做什么?”
“杀人。”
说到这个,沈今鹤来了兴致,懒懒开口问:“杀谁?”
“杀人”二字,她说得极为轻巧,但吐字间却带着恨意,眼中带笑,似乎很是期待口中之人死时的模样。
云蓁耸耸肩,轻快地说声:“待时机成熟,本宫自会告诉你。”
沈今鹤并未深究,反问了句:“说到杀人,殿下莫不是忘记您与臣的交易了?臣等陆见舟的人头等得好苦啊。”
云蓁明白,他这样说无非就是想问当时在太和殿上,为何不趁机借发疯之由杀了陆见舟,左右剑已刺入他的身子,怎不一击致命?
见沈今鹤眸色渐沉,云蓁唇角微扬,笑意清冷,“若要本宫动手杀人,本宫必先毁其毕生所求,令他尝尽心血尽付东流之苦,再取其性命。如此,岂不比一招毙命更折磨人?”
沈今鹤笑言:“殿下也挺适合入钦吾监的。”
“说正经的,你可知陆见舟想要什么?”
经云蓁这么一问,沈今鹤一时语塞。
朝臣相争,无非为权为财。陆见舟已位列三公,又是圣上宠臣,他还有何不满足?
沈今鹤虽知陆见舟野心勃勃,但若要细究其究竟所求何物,一时竟也难以言明。
云蓁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一声,“只要沈掌印肯保本宫性命无虞,本宫便告诉你。”
沈今鹤眉梢微挑,“殿下又要与臣做交易?”
“本宫与沈掌印能心平气和相处至今,靠的不就是一个‘利’字吗?”
“心平气和?”沈今鹤语气淡淡,似笑非笑。
“谁人不知沈掌印冷若凛冬冰湖?本宫能与你坐下来说话,已算得上是心平气和了。”云蓁不紧不慢地回应。
他沉思片刻,将玉杯里的茶水一口饮尽,“殿下去檀州,不就是为了除掉陆见舟么?既如此,臣会确保殿下无虞,否则交易还如何做?”
“沈掌印爽快,那本宫也信守承诺,告诉你那狗官究竟有何所图,你且附耳过来。”
沈今鹤略一倾身,云蓁轻启朱唇,在他耳畔低语:“九五之尊,取而代之。”
云蓁清楚地瞧见沈今鹤的身体猛然一颤,瞳孔骤然放大,脸色煞白,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蓁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破绽。然而,云蓁神色淡然,平静如水,毫无戏谑之意。
云蓁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你不信?”
沈今鹤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似乎对陆见舟了解颇深。”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紧锁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试探,“倒像是……旧识。”
云蓁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尽力克制住情绪,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是陆见舟上辈子的妻子”,他也是断然不信的,反而会觉得她真的已经失心疯了。
“笑话,你说本宫和他是旧识,你是在侮辱本宫么?”
沈今鹤身上的压迫感依旧未减分毫,云蓁却毫不退让,身子微微前倾,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马车正行驶在颠簸的石板路上,车厢摇晃不定,然而两人的视线却稳稳地落在彼此眼中,谁也没有移开半分。
她轻声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沈掌印不是早就调查过本宫么,怎还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猜疑?”
方才他像一只捕猎的狐狸,却因为猎物并不畏惧他的爪牙,反被猎物压制。
他眸中的寒意散了大半,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阴沉,“那殿下是如何知晓的?”
“雷厉风行之人,向来只在乎结果。若真要深究过程,反倒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道理,沈掌印应当比谁都清楚吧?”
沈今鹤坐直了身子,视线却仍在云蓁身上,他轻拂衣袖,执起白玉茶壶,壶口微倾,热气蒸腾间,云蓁的茶盏泛起涟漪,“臣越来越喜欢和殿下做交易了。”
上辈子当虞渔时,每每从父亲口中听到“奸佞沈今鹤”,她都会附和着痛骂几句。
那时的她怎会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和“奸佞”合谋,更不会想到,如今的自己竟对当初那些激烈的言辞心生悔意,似乎骂得有些过分了。
然而,令云蓁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父亲向来不信谣言,更不会轻易将恶名加诸于人。正如他从不因风言风语就认定昭华长公主真的那般不堪,可当初他对沈今鹤的责骂却是那般声色俱厉。
“你为何甘愿当圣上的刀,所有恶名尽由你来背负?”
沈今鹤闭着眼,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本宫以为,沈掌印并非那种为了权势钱财而不顾清白名誉之人。”
云蓁试图拉拢他,唤醒他内心深处的善念,也期盼他能明辨是非。她早已为他找好了借口,或许他是有难言之隐,才不得不做了昏君的刽子手。
然而,沈今鹤只是扯了扯嘴角,冷冷道:“名誉?能当饭吃?”
他依旧闭着眼睛,只是不屑地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