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桜一次都没出去过,好像对出门一点兴趣都没有,每天就绣她的花,简直是一个超级宅女。
门前并没有侍女守着,徐梦拉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点多少蜡烛,窗口一人高的架子上摆了一件精美的白无垢,遮挡了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让本就不明朗的室内显得昏暗无比。
徐梦刚从五颜六色的大厅穿过,进入这间昏暗的房间,一时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很快,她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只见桜一身华服,穿金戴银,就连她的两个侍女也是盛装打扮,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头上插满金色的发钗,一身红金相间的和服,前面的腰包上还绣着桜的名字。
这一身衣服是桜第一次花魁道中穿的衣服,只有去见贵客的时候才拿出来穿,这一身上上下下得有几十斤的重量,穿上是很难坐下的。
而桜正穿着这一身衣服,在侍女的搀扶下,对着进门的徐梦双膝跪地,缓缓叩首。
徐梦惊了,她左右看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要不是旁边的斑已经隐去身形,徐梦差点以为桜知道了自己身边有一位大佬,所以特地来拜见她。
嘶,好像真有可能……
想想斑也是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肯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人物想要接待他,这个时代搞商务接待,不就各种茶室或者花街柳巷,斑说不定以前真是游郭的常客,说不定有过几个老相好,以他的身份、这种长相,哪个花魁不会倾心?
不知道斑这样冷硬的男人,面对这些香香软软的美女,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徐梦忍不住畅想一番斑身穿浴衣,左右都是莺莺燕燕服侍的场景,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和面前这个面无表情,双手抱胸,微皱眉头睥睨着桜的男人对比一番。
啧啧,面对大美女脸色还这么难看!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正想着,斑突然回头扫了她一眼,在那双红眼睛的逼视下,徐梦再不敢胡思乱想,连忙闭嘴,不,闭脑。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放脑内剧场,她自己都挺佩服自己的。
徐梦连忙躲开桜的大礼,招呼娜美上去扶起桜,随着她的动作,桜身上的珠宝首饰叮叮当当一阵响,桜平时从来不戴这些东西,今天感觉把整个首饰箱都翻出来,戴了满头,徐梦都替她脑袋重。
“你这是干嘛?快起来,不要跪来跪去的,很瘆得慌!”
桜被她扶起来,脸上确实一片羞惭之色,她垂下头,缓缓开口:“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真的不愿意逼迫于你,如果可以,我真想每天开开心心和你做女红,每天听一些我没听过的故事,听姐姐讲你的故乡……”
桜最近瘦削了许多的脸上,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在脸上划出两道沟壑:“可是我就要走了,等到我出嫁,就再也见不到你,有一件事一直在我心里磨得都要起茧子了……”
徐梦连忙替她擦了擦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桜定定看着徐梦,这是她平生没有遇见过的那种人。
在她心里,徐梦的脸上总是一副没经历过哀愁的表情,总是真心笑着,好像每天都很开心,她不惧怕任何人,哪怕面对游女屋的主人。
桜第一次见到有人用那样不卑不亢的态度和她对峙,就好像,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低贱如尘埃的游女,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缓缓开口:“她叫梅,是这间游女屋的上一代花魁。”
徐梦想了想,桜之前是说过,在被卖到游女屋的时候,有一个前辈从初夜拍卖中留下了她,一路帮助她,桜能当上花魁,多亏了这个人。
桜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姐姐之前太美了,你知道吗?有诗人把她写进诗里,还有人专程来这里为她画像,这样的画,每次都能卖出高价,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么美的女人……”
徐梦实在是无法把她嘴里的大美人和那个皮肤腐烂的梅毒晚期病人联系起来。
“但是有一天,一艘船从海上来,那是辗转各国,居无定所的商人,虽然他们出手阔绰,但是姐妹们都不想接待他们,因为他们身上总是带这样那样的病,但是‘妈妈’被金钱打动了,强逼姐姐接待那些客人,不久,她就感染了花柳,于是我就顶上了姐姐的位置,而姐姐……”
徐梦已经能猜出后面的故事了,梅染上了梅毒。
“她们说‘妈妈’本来就不喜欢梅姐姐,所以一心想害她,我开始日夜担忧,害怕姐姐被赶出去,那样她只能流落街头,被人蹂躏而死,所以从那天起,我天天和姐姐同吃同睡,但是姐姐担心传染我,后来就再也不肯和我住一间屋子。”
两个女孩子都是有情有义的人。
“可是有一天,我外出见客,回来找不到姐姐,才知道‘妈妈’已经把她装进了棺材里。”
桜痛苦地攥紧手帕,力气几乎把那片布撕碎:“可是姐姐她还活着啊,棺材壁上都是抓痕,她的指甲全都折断露出骨头,我第一次知道人的骨头原来不是白色的。”
于是,游女梅被活生生装进了一个桶内,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