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钟渐清察觉到怀里的人起身下床,他慢慢跟在后面,宋微意在阳台低声抽泣。
钟渐清静静地盯着他孤独的背影,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床上。
天快亮了,宋微意才重新回到床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躺回钟渐清身边。
整整一晚,两人都没睡着。
*
钟渐清背地里偷偷去医院开药,偷偷做心理诊疗,有用的没用的他都试了,最终也是徒劳。
他只能模模糊糊记得某几个在脑里重复千百遍的片段,再想不起别的什么场面。
这天下午,有人给他发了一条陌生短信,落款人是韩晔。
信息上说他有手上有种药,或许能刺激大脑很快恢复记忆。
钟渐清在房间里徘徊踱步,前前后后想了两个小时,他还是决定打电话给韩黎,想给他讲讲他的打算。
最主要是想让他帮忙照看宋微意。
此刻,韩黎和陈初焰在餐厅吃饭,他接听了钟渐清的电话。
“得亏还记得我啊,钟渐清。”
钟渐清颓丧地说着:“黎哥,我还是想恢复记忆。”
“你刚才说医院开的药你也吃了,心理诊疗也试了,保护区里也去了,但都没什么效果。”韩黎放下了筷子,“所以……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可以试试韩晔所说的药,要是都不行,我就放弃了。”钟渐清轻声道。
“你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吗?你知道那药有什么副作用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要盲目尝试。”韩黎心底骤然一紧。
“我知道,你听我说黎哥,我找你就是怕我出事,想求你帮我照看宋微意,别告诉他这些事……”钟渐清还没说完,韩黎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立刻打给韩晔。
电话接通后,韩黎语气严肃道:“小叔,你别拿钟渐清试你的新型药品。”
“怎么是试呢,那可是我在国外找了好久才弄到的药。”电话里传来一阵慵懒带笑的声音,“要不是谢霖说上次烧了他的房子得还情,我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那......有多少成把握?”韩黎抿着嘴,问。
“两成。”韩晔道,“人脑这一块儿是整个身体最难研究的部位,国内国外对于恢复记忆的药物研究少之又少,你还挑什么?”
“危害呢?吃了有什么危害?”
“因个人体质原因,有的人吃了没什么事,相当于睡了个长觉,有的人吃了之后便很难醒过来,成了个植物人......”韩晔的嗓音清晰,“还有人醒过来了,却因为大脑被信息轰炸处理不及时出现死机,然后就疯了。”
韩黎嘴唇紧抿着,他沉声道:“不用了小叔,他现在这样挺好。”
他挂断电话,又给钟渐清打过去,他厉声道:“两成把握,失败了可能再也醒不了变成植物人,也可能运气好醒了,然后变成疯子。”
“别吃他给的药,记忆恢不恢复不重要,你要是变成疯子,宋微意一定会接受不了的。”
“我知道的,黎哥。”钟渐清轻声道,“我不会吃的,放心吧。”
“你就是个犟种,定位在哪儿,我过来看着你。”韩黎焦急地说,“不然我就把这些全都告诉宋微意了!”
钟渐清笑了笑,轻声道:“宋微意回救助站了,你别去找他。”
他长呼出一口气,看着候机室埋头看手机的人发呆。
已经晚了,钟渐清早已经办理了出国手续,此刻正在候机室坐着等待登机。
一个身穿黑色收腰型风衣的长发男人正笑着徐徐朝他靠近。
钟渐清盯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和谢霖这么执着想要帮我,不过既然你们愿意,那我自然要利用好这份心意。”钟渐清淡淡道。
“都跟你说了几遍了,谢霖烧了你家觉得抱歉想要帮你,其他的……你就当我们爱多管闲事吧。”韩晔无奈地笑道,“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什么都不要管。”
“我要是疯了或者成植物人了,还得请你们帮我做个了断。”钟渐清低声道。
“帮人自.杀是犯法的。”韩晔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看着他。
“……他杀、意外都行。”钟渐清闷声道。
“别那么悲观,那两种情况是最坏的结果,一般的话,就直接死了。”韩晔轻笑一声,“这药的确有风险,但在你之前已经有过很多人试过了,有的很幸运恢复记忆了,有的就像我跟韩黎说的那样,变成疯子或者植物人,这两部分群体都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人只是睡了很长很长一觉,没有什么变化。”
“要是没那么幸运的话,直接死掉应该还好受些吧。”钟渐清喃喃自语。
“像你现在这样的话,确实。”韩晔看着他,“但是吧,我得告诉你的是,活着才是希望。”
钟渐清看着他,长舒一口气,道:“别把我给黎哥的信弄丢了,你在木雕店等他就行。”
“怎么会。”韩晔挑眉笑了笑,他的话对钟渐清来讲实在是没有信服力。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候机室的广播响起了温馨提示,韩晔拍了拍他的肩,“祝你好运。”
“谢谢。”钟渐清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慢慢站起身,拖着行李往登机口走。
目送钟渐清离开之后,韩晔赶着去木雕小店给韩黎送信。
韩黎打开车门门看到他小叔的那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盯着韩晔半天说不出话。
“诺,他给你的。”韩晔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他拍了拍韩黎的肩,低声道,“尊重别人的选择。”
韩黎拿着手上折叠过的信件,缓慢地平展开——
黎哥:
失去那段记忆了之后,我觉得我像一个外人,不对,是一个替身。你们每个人看着我,都是透过我的眼睛去看另一个灵魂,这种割裂的感觉让我很难受,好像我就是这个世界多余的人一样。
所以我离开酒店,开了自己的木雕店,想着我自己去找找新生活吧,宋微意却坚持跟着我一起,我知道我在他那儿是思念的承载体,尽管我想要对他疏离淡漠,但可能是记忆没完全消失吧,我也狠不下心,越到后来,我发现我对他的情感不可控制地变得汹涌澎湃,我承认,我又爱上他了。
他说他爱我,我们度过了一小段美好的时光,后来,我开始不满足了,我总是在想他到底爱的是我还是爱着以前的我?承认我是有些癫狂了,这种想法在我心里影响着我的一举一动,有天晚上我听见他在哭,忽然意识到原来难受的不止是我,宋微意也难受,我不知道,一段感情里双方都难受的话还有没有必要存在?我是舍不得他的,我想活着,但我也不想他难过,所以我决定要做点儿什么。
我会办理出国手续,我要是疯了或者成了植物人就直接死在外面,那时候,你就帮我就告诉宋微意说我爱上别人了,跟别人一起走了,我很幸福,他一定能接受这种结果。
爷爷也走了,除了宋微意,我便没什么牵挂了,我想要去追回那个完整的我。
别老是盼我不好,万一我是那个幸运的呢?那我就会重新拥有你们了。
——钟渐清
韩黎捏着信纸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如鲠在喉,眼眶泛红意:“只有两成把握,两成!你凭什么觉得你自己会成为那个幸运的人?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帮你骗过宋微意?三年了,你要宋微意以后怎么忘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