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不敢转头。

是的，他看见了。从死骨生骸把他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拉入这个时空的那个瞬间他就看见了。活的、会动的、在喘气的老爹和爸爸。其实那两人现在的样子和他记忆里的相去甚远，但是他还是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有那两人在看见他的瞬间，眼中有宇宙最璀璨的星星在闪闪发光，有世人名为爱的情绪在肆意流淌。

已经不知道自己岁数的少年突然感觉像是回到了六岁、五岁、甚至更年幼的时候。回到了还可以被爱，可以活得那么幼稚那么无忧无虑，可以理所当然得觉得幸福的时候。

半句没有喊出口的呼唤哽在了喉头，酸涩霎时涌上鼻尖，浸染了眼眶。而后又被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吹散了。

少年低头吞咽下满腔酸楚，抬臂挡开阿尔伯特的一记飞踢，灰白雾气同时试图吞噬下那满目的寒冰。在死骨生骸的技能奏效前对手先换了攻击方式，扑天烈焰如巨蟒般向他露出森然獠牙，被迅速归拢的白雾一挡，四散崩裂后又迅速和冰晶相结合化作羽箭，呼啸而去。

加百列·雷顿脚尖点上冰柱一跃而起，在空中旋转半身如鬼魅般避过那片霜火箭。只有一支箭矢擦过了他耳畔，把兜帽带了下来，露出了遮掩着的脸，露出了那只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瞳。

那个瞬间，他与帝奇无比相似，连帝奇自己都恍了神。

长明反手一撑那根冰柱借力飞起一脚猛地踹向阿尔伯特，后者抬手一面水盾挡下，水盾上被生生踹出了一片蛛网般的龟裂。白雾乘虚而入丝丝往内渗透，迅速再次成型，却在下一秒被巨大的火球整个打飞了出去——连带着还未站稳的主人一起。

少年再次施展雷顿家的身法试图避过，然而只避过了最直接的攻击，却没有躲过携带着的风属性冲击力，只见他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后飞去，宽大的黑色衣袍被燎着了一个角，留下了一道火星。他在空中稳住身形，单膝半跪一手抓地缓减速度，灰白雾气在他身后如一只无形大手般托住了他，将他堪堪拦在了饺帝二人面前。

火焰若陨石向他飞坠，少年抬手，白雾如臂使指般将攻击都左右拨开，自他身侧飞逝而过，在他身后炸成璀璨烟火。他站起，细小尘土自衣角滑落，将将欲抬脚向着星陨来处而去。

“……明。”

脚步顿住了。

“加布。”

这一次，无比清晰，清晰得他无法再佯作未闻——他缓慢地迟疑地转过了头。

那蓝色的眼瞳中，一滴晶莹的泪滑落，在少年被火焰映照着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几近干涸的泪痕。

刚才神佛不惧杀意纵横得宛如天降战神般挡在他们面前的人，突然变得很小很小、小得像是个三四岁的孩童，只有帝奇一半高。那个瞬间好像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伤到他，他那么那么的脆弱，却又那么那么的无助。

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无忧无虑无所畏惧又天真烂漫的、那个他们二人记忆中的样子。

少年的嘴唇颤动着，眼泪越淌越多，酸涩的咽喉只送出了两个近乎沙哑的音节，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委屈说不出口，被生生咽了下去，刺骨锥心。

可他们听到了。

所有的情绪都只在脸上显露了一秒，下一秒，两人如风般自他身旁掠过，藤鞭如箭矢般飞射而出，无数暗器若落雨倾泻。金狮每踏一步的震颤中都满是火焰灼烧般的怒气，而帝奇第一次听见饺子把指节握得关节作响的清脆声音。

那两人两只怪物在他面前站定，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被火光勾勒出的背影——不像青岚战神，不像雷顿家主——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