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不动声色地抬眼扫过大厅正中央悬挂着的芳名榜，目光在最高处的花牌上停留片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川红”。

“我瞧着你们这儿的头牌花魁可不是这位香凝姑娘，叫什么川红的这个才是吧？她人呢，怎么不叫她来？”

“这……这个川红啊，他牌子挂得最高，确是因为客人给她花的银子最多……”鸨嬷面露难色，迟疑地看了楚瑄一眼，“不过，他恐怕有些不方便接待公子，我给公子找的这位香凝姑娘，那可是咱们这儿最美貌多情的姑娘，比烟水畔的教坊头牌都要好呢！”

沈鹤不满地说道：“那我们今日非要见她不可呢？我家公子向来都是非最好的不要，你既说她的恩客给她砸银子，砸得再多，还能有我家公子有钱不成？”

她轻拽楚瑄的袖角暗中示意，楚瑄配合地掏出一袋银子，“这些可够？那川红既然名声响亮，想必平日见客不少，为何今日偏不肯见我们，莫非有何不可告人的隐情？”

鸨嬷一听，顿时有些着急，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您可误会了！只是......我们川红这两日不巧病了，实在不宜见客。您是新客恐怕有所不知，这川红虽牌子高，但依奴家看，他未必合您的口味。不若您瞧瞧香凝姑娘......”

推三阻四，这花魁必有古怪。

“既如此，公子，咱们不妨上去瞧瞧吧，横竖来都来了。”

二楼是一扇扇紧闭之包厢门扉，走廊之上娇声笑语时隐时现，如丝如缕。沈鹤一边凝神细听，欲捕捉每间房内之细微动静，一边目不斜视，时刻留意着前方鸨嬷的神色变化。

她察觉那鸨嬷眼神似有若无，总往一厢房瞥去，似有心事重重，紧张非常。二人路过之时，忽有一股浓烈熏香扑鼻而来，楚瑄与沈鹤相视一眼，心中皆生疑虑。

下一刻，沈鹤未有丝毫迟疑，一掌便推开了那扇包厢之门。

室内一片旖旎，海棠香浓郁醉人弥漫四溢。女子香肩半露，神色迷离，男子敞衣散发，正执酒喂于她唇边。那女子笑靥微醺，却因这突如其来之破门声惊得面色骤变。

沈鹤愣怔片刻，忽而低声致歉，迅速关上了门扉。

楚瑄尚未看清屋内情形，只见沈鹤面色古怪，不禁低声问道：“怎么了？屋内之人并非明棠？”

“不是她，我曾在大理寺见过明棠的容颜，铭记于心断不会错。只是那屋内香料确是昔日海棠阁惯用的留客之香，难道我判断竟有误……”可即便自己判断失误，守夜营的情报又怎会出错？

“会不会她使用了易容之术？你曾言明棠精擅此道。”

沈鹤摇头否决：“不会，易容术虽妙，却仍会留下原先容颜的印记，断无法完全变幻为另一张脸。方才那屋内女子容颜与明棠相差甚远，绝非易容所致。”言至此，她略一停顿，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且那女子的脸我竟觉有几分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楚瑄也不禁蹙起了眉头。

鸨嬷过来，表情一改方才的谄媚，冷下了三分：“二位究竟意欲何为？若非来吃酒，便请离开吧。我们酒楼是开门做生意之地，您二人这般打扰客人实非所宜。”言罢，她便要唤来小厮将二人请出。

沈鹤忽然一凛，“我想起在何处见过那女子了！”

——是在皇宫里。

方才屋中那女子，分明是工部尚书傅严敬之独女傅迟嫣，标准的高官贵女，曾随家人一起出席过除夕宫宴。

闻此结论，楚瑄也感到意外。此等身份的千金怎会出现在此处。若真是傅迟嫣，她又与明棠有何关联？

楚瑄忽而问道：“那男子呢？你可认得他？”

沈鹤眉头紧锁，细细回忆，摇头：“他背对着门，我未曾看清他的脸。只是他那一身落拓风流的殷红轻衫，既非普通百姓所能穿戴，亦非正经贵府公子的装扮。”

倒像是烟水畔南风倌的小倌......

沈鹤心中忽生一念，猛然转身拉住一旁的小厮，“你们这儿的花魁川红，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