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还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他并不是在追求某种痛快,而是在发泄,以自毁为目的的发泄。
江岸从沈淮序的卧室出来,低声给乔澜交代:“醒了,你一会装作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乔澜点头:“嗯。”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江岸坐下,“沈淮序很抵触我。”
江岸又要着急,但他还没说话,就被乔澜堵了回去:“你别说没看出来,我不想争论这个,现在的重点是先把沈淮序的病治好,其他的也没什么心情计较。”
江岸犹豫着点点头:“我去请个靠谱点的医生……”
“你家那个德国医生不行吗?”乔澜想到什么,忽然问:“他这两年,除了我,还提过谁吗?”
“比如?”
乔澜说:“……比如小欢喜。”沈淮序刚接回家时那么小一只小狗,一天有二十个小时都趴在乔澜脚边睡觉的小狗,他们当做女儿养的小欢喜。奇怪的是,每次想起它乔澜都会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伤感,但沈淮序在他一墙之隔的身后,他想起的又全都是欢喜调皮开心的模样。
江岸看着他的脸色,斟酌着说:“他肯定是想的。怎么了吗?”
“他当然要想,我女儿为他真的死了,”乔澜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窗户,“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试试动物疗法。”
江岸说:“可以试试。我记得欢喜是西高地串串?我让Ann去找找看……”
乔澜轻声说:“不用了,一个品种也不是同一只了,他能看出来。买一只小拉布拉多吧,他以前说过喜欢。”
“行,”江岸把要求发给Ann,“还要什么?”
“再买个大立身镜子,这是帮助他康复的。我刚才简单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只有洗手间里有半身镜,这不行……先就这样吧。”
江岸点开Ann发来的狗场地址,给乔澜看了一眼,站起身说:“我亲自去挑一只?”
“嗯,”乔澜跟着他起身,“你去吧,我给他做晚饭。”
江岸走后,乔澜走进厨房,壁橱上堆放着新鲜的食材。孙阿姨没给沈淮序留晚上的饭,这是约定俗成的习惯,说明沈淮序晚上并不吃饭。但乔澜注意到,他中午的饭也没有吃,孙阿姨走之前留在他房间门口的饭仍然一动不动地放在那里。
乔澜回忆了一遍沈淮序的忌口,决定还是做个清淡点的汤。就算他吃不下,喝两口汤,最起码也能维持生理机能。
以前都是沈淮序在家做饭,乔澜吃什么,不吃什么,没人比他更能如数家珍。反之乔澜并不怎么动手,除了沈淮序偶尔感冒发烧,会撒娇要吃他煮的鸡蛋面,他很少进厨房。
也就是沈淮序“死”了之后这两年,为了时时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开始研究厨艺。说起来这厨艺还没得到过沈淮序的认证。
乔澜想到沈淮序会露出的表情,轻轻勾起嘴角,剥虾的动作都带了丝愉悦。
等他端着热气腾腾的虾仁豆腐汤和一小碟山楂上楼的时候,沈淮序已经起床了。
重新套上他那件睡袍,背对着乔澜坐在窗边。
乔澜敲敲门,示意自己要进去了,沈淮序毫无反应。
乔澜把饭碟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伸手在房间的墙上摩挲了两下,很快摸到一个正方形的凸起,他按了一下,“啪嗒”一声,天花板上的灯闪了几秒,亮了起来。
但许久未用,导致上面浮灰严重,还能透过乳白色的灯罩看到里面的虫子尸体。
沈淮序被骤然亮起的灯光闪了下眼,他伸手挡了挡,蹙起眉,扭头看着乔澜,不说话。
乔澜坦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神色如常。沈淮序黝黑的瞳孔比一汪湖水还要深沉,他们俩全都从各自的不正常、不体面中摆脱出来,好似披上一层伪装的皮就能重新回到人间一样,假装活着。
乔澜在心底叹了口气。他重新端起饭碟站在门口,问:“在哪吃?”
沈淮序看着他:“什么?”
“我做的汤,”乔澜往他的方向递了递,“趁热吃,还有山楂球。”
沈淮序侧过脸:“我不吃。”
乔澜根本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说:“我要清理一下这扇顶灯,如果你在房间内吃,我就等你吃完。”
沈淮序深吸一口气:“我说我不吃。”
乔澜观察着要找个多高的梯子,随口应道:“给你放桌子上了。”
沈淮序盯着他,忽然大力拍了下轮椅扶手,发出“砰!”的碰撞声:“我说话你听不见吗?!”
乔澜先是一愣,眼珠缓慢地转向他,张了张嘴,问:“你说不吃,但我同意了吗?”
他们俩在静谧的环境里无声地对峙,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淮序才移开目光,沉默地挪动轮椅,向桌子的方向开来。
路过乔澜的时候,他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