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起来,佘岩也还是很庆幸自己在这天晚上没有早睡,而是大发慈悲陪刘一百聊天聊到深夜,虽然刘一百有时候实在是话多得烦人,但佘岩那天晚上并没有很讨厌,也没有直接在他的明日约饭邀请之后回复晚安。
现在想来,也是冥冥之力。
大部分时间都是刘一百在说,佘岩听着不断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去隔壁房间,他挂着虚拟屏在旁边,准备去调整孵化箱的夜间温度,顺便给他的蛇卵翻个身。
正常来说,普通蛇卵孵化差不多要两个月的时间,蛇属亚人的卵会更久,孵化出来后,佘岩会照料小蛇三个月左右,然后这群小东西就自寻出路去吧。
这是岩蟒的天性使然,女性岩蟒亚人也能从母性捆缚中解脱出来,生育不再是自由的负担。
不过政府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孩子变成父母双全的小流浪,所以政府会有专门的部门接手这群孩子。不过这群孩子中依然有体弱无法生存的个体,但医疗技术不会过多地干预。
正如人类的劣精会在奔向卵细胞的那一刻因为落后而被淘汰,最后只有一个胜利者才能获得生命的权利,蛇卵也同样需要物竞天择的机制才能保持物种的平衡性,世事如此,这是自然规律,不能适应,无法生存,那就死亡。
所以不遵守自然规律的东西,就是逆天的玩意儿,比如刘一百这种。
天天脑子不知道想什么东西,还管不住自己的嘴。
-“组长,我和程一比谁更帅?”
“我俩不能真长得一模一样吧,我都迭代一百次了,长相肯定有进步的,因为每一个我们基因组的个体都希望你能更爱我一点,所以肯定会往你喜欢的方向进化,那么迭代到一千代,是不是就能成为佘岩私人订制款爱人了?好浪漫啊我们俩!!”
-“?”
“我不爱听你这种话。”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安静了三秒。
-“那我和程一相比谁话多?肯定是我吧,但是组长却能忍受我。”
“所以你应该更爱我吧,佘岩。”
佘岩正给木箱里的蛇卵翻面,悬浮屏还在弹消息,佘岩没理他。
刘一百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攀比,佘岩懒得去辨别他是出于对“我crush的白月光亡夫”的嫉妒,还是对“我那人人称赞的前前前世老祖”的不服。
刘一百等了一分钟佘岩都没回他,急得他在军区宿舍的床上翻了个180度的身。
“佘岩,你更爱我吧。”
佘岩的手一顿,卵的表面被温控灯照得微微发热。
爱?刘一百?
程一走了之后,这个字眼对佘岩而言就变得陌生了,强烈得让人害怕。
这段时间和刘一百的相处,佘岩清楚地知道他和程一是两个人,但他还是无法在刘一百死皮赖蓝凑近自己的时候冷脸相对,这种情绪不会是爱,但也绝对不是讨厌。
情感是最复杂的课题,所以有时会超越语言范畴的爱恨,如果真的非要用一个词去形容刘一百对自己来说算什么……那个词绝对不是替身。
而是遗物。
刘一百,是自己爱人程一的遗物,看见他的心情,和看见爱人遗物时的心情一样,熟悉、伤感、怀念甚至怨恨。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这个孵化箱的温控灯条在发光,佘岩瘦削冷峻的脸被暖光打出温和的投影,狭长的眼尾褪去了刻薄和冷睿,蛇鳞的反光像眼角的泪一样。
……这些卵,也是程一的遗物,还有自己,自己也是。
不然,这个世界要怎么记住他,怎么记住他们呢?他们是军队的机密,他们是牺牲流先锋官,不是谁的丈夫,不是谁的父亲。
他们是军队任务的消耗品,自己是军队的受害者,是爱的囚徒。
吗的……佘岩最讨厌自己身上这点悲情戏码,他是个骄傲的人,这么年轻就坐到这个位置上,凭什么?凭什么爱个人就活成这种伤感样子,难道搞了点基因技术就想当造物主吗?主宰我们凡人的生命和爱恨?
放你吗的屁。
扶着孵化箱壁的细长手指微微发冷,佘岩的眼神都淬了毒,他就是在这种时候收到了希顿的紧急联系:
“过来帮忙,去他妈的病毒属亚人保密计划。”
哈!太对了!
佘岩几乎拍手称快,爽快地长吁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希顿这话可真是说到了佘岩的心坎里了。
怎么样小珊瑚,来一起掀翻那群人的造物主美梦吧。
……
五分钟,很漫长的、很关键的五分钟。
怀音的脑海里,只有痛。
起初,只是十字架的利刃刺破掌心的痛感,但对于被麻醉的神经来说,这种程度的痛觉刺激还远远达不到恢复感知的程度。现在的痛觉像严重的烧伤,外层坏死的皮肤组织已经不再回应痛觉的感知,只有在狠狠挤压伤口两三秒后,才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针扎一般的痛楚。
不够!怀音贴着床单的左侧手掌只有在集中意识去感觉时,才勉强感受到一点自己血液的湿意,这样下去,五分钟依然不够恢复足够的感知,能保持平衡并支撑自己沉重的身体对付这群白大褂。
我是个警察,我爸妈我哥在家,希顿、萨沙……
胡乱想了一堆人,怀音狠了狠心,凭感觉摸索到了刀尖,随后把自己左手的指尖,挨个地,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