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顿因齐炬话里实实在在的沉重惋惜而狠狠震惊，他都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皱着眉看向了齐炬。

不合格？！

像是感慨长期投入心血的项目失败了，像是惋惜一直顺利生长的样本夭折了。

但没有人会这么说自己的孩子。

可对于小希来说，这应该只是一位客人没头没尾、不知其意的几句抱怨，所以希顿收拾好表情，趁齐炬没有在意自己的神色反应，装作没听明白又不方便追问的模样，随口应了两声就离开了卡座边。

希顿回到了收银台，在虚拟屏上录入了k09的订单信息，随后，收到新订单的派克就起身去酒柜取酒，怀音低着头演奏，时不时轻松浅笑着和其他乐手说几句话，好像对这边的情况全然无知。

齐娅虽是受害者，但她同样还是之前基因贩卖案的买家，齐炬与齐娅的关系不好，但齐炬对女儿的态度也同样晦暗不明。立场不确定的情况下是不能贸然接近暴露底牌的，更何况，齐炬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昨晚，希顿和怀音在睡前还讨论过，也许齐炬只是单纯来到女儿出事的地点缅怀，也许他原本的目的地就是央区礼赞，无论怎样，对于这位边陲区的武器商，还是需要多观望，少接触。

“正经人谁会跑到边陲区那种鬼地方搞武器枪械发家啊！”

“听你这意思，他原来不是边陲区的人？”

“应该不是，齐家、方家……还有我们家，都是有东方古国血统的家族，我们本家都在央区，听说几百年前还搞什么联姻世交，现在来往少了。”

他俩本来是面对面聊着这些，说完后，怀音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着，怀音翻了个身背对着希顿，耳朵一盖就睡着了。

希顿正琢磨着怀音这话，想着想着，心思却莫名其妙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联姻啊……

也只有怀音、齐娅这种家世的人才能用得上“联姻”这种词吧，确实，这几个都是世家大族、又都是东方古国血统，难怪怀江总署在刚开始的时候会那么生气。

嗯……毕竟自己也算是拐走了他家尊贵小少爷的炫彩黄毛。

真·黄毛·希顿·利亚上校在黑暗中撇了撇嘴，准备翻个身，背对已经陷入睡梦的怀音，却意外被腰间的一小股力量阻拦。

希顿向下一摸，在自己的腰上摸到了一条狗尾巴。

怀音已经背过身去，留给希顿一个黑色的毛茸茸后脑勺，被子已经掖到颈下，盖得严严实实。

可被子之下的怀音却撅着屁股蜷着长腿，尾巴伸出了被窝，钻进了希顿的被子，并横在了他的腰上。

“……怀音？”

“……”

行吧。

被狗尾巴勾了一晚上，从体感上来说，是和猫尾巴若有若无的撩人引诱完全不同的，杜宾结实有力的尾巴不容任何置疑与拒绝，希顿直到现在都还觉得腰上有点刺挠，白天上班的时候挠了挠发痒的侧腰，还被佘岩嘲笑了，说他能想象到他们昨晚的姿势。

希顿立刻很不客气地对着他的上司翻了个大白眼。

现在，收银台后的希顿一边挠着侧腰，一边隐隐瞧着齐炬那边的动静。

是静静观察齐炬的动向、尽可能分析他的动机，还是主动出击、大胆制造机会呢……行动方案不是明确的军令，目前暂无进一步指示。

但在下一瞬，怀音的动作给了希顿答案。

希顿看见，怀音盯着齐炬的方向眯了眯眼，随后转头和老皮说了两句什么，小牛哥和鼓手听完，也冲他点了点头。

随后，怀音就放下了贝斯，径直往k09卡座的方向走去。

……

派克的托盘里有两杯酒，放在桌上后，他试图向齐炬推销了什么，齐炬摆了摆手，派克就离开了。

昨天，齐炬的桌上也同样有两杯酒，但是一直到零点怀音下班前，对面的那一杯酒也都只是一直放在那。

今晚，齐炬却对那杯酒做出了不一样的举动。

在希顿和他简单的交谈之后，不知道齐炬低着头说了句什么，希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随后冷着神色回去了。而在希顿走后，齐炬坐在沙发上愣神许久，直到派克上酒离开，齐炬重重叹了口气，他前倾身子，把托盘中的一杯酒放在自己身前，另一杯放到了对面。

齐炬神色微怔，微微动了动嘴皮，喃喃着什么，随后他便把那杯酒拿了起来，微微倾斜，洒在地面上，再将空酒杯放回对面，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

怀音看到后，立刻惊得顿住了手上的弹奏，齐炬的这个举动没有引起旁人的过多注意，只有巡回的清扫机器人在经过时，被齐炬拒绝了自动清洁打扫功能。

怀音眯了眯眼。

这个动作，叫“酹”。

“皮哥，今天都4号了吧。”

“对啊，4号咯……干嘛？你小子不会上个月工资没到账吧。”

怀音没再接话。

今天是2月4号，齐娅出事的那天，是跨年夜的零点前后。

所以今天，正好是齐娅的“五七”。

周围的人对于齐炬的这个动作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也不奇怪，快到深夜，昏暗的酒吧内，喝多调笑唠嗑的、撒酒疯的、洒了酒的客人实在是很多，他们种属不同，肤色、发色、瞳色各异。

可同样具有东方古国血统的怀音知道，这个往地上倾杯洒酒的行为，叫“酹酒”，是久远的古国习俗，表示对逝者的追思祭奠，而今天又恰好是死者身后事里，“烧七”习俗的“五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