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海润笑了声,倒也不生气。
“我这不是不敢不来?被你威胁,真是害怕得紧。”
蒋海润刚在湖南剿匪完,前脚刚回家,后脚就收到了周侨的来信威胁,让他马上丢下手上的事,派一队人来双江坡,并且把进来的路线和方法都告知了他。蒋海润本想睡个昏天黑地,可是还是过来了。
周侨也没料到蒋海润会亲自带队过来,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江大少爷也在呢?”明明早就看见了江千劭,但是蒋海润硬是装作才看见。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你派人来就行。”周侨道。那只黑色的鸟从蒋海润的身后飞出来,停回了周侨的肩上。
江千劭看着二人相处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不爽。周侨什么时候和蒋海润这么熟捻了?这蒋家老三对周侨倒是挺好的,周侨这么说他他也不见气,难道就是因为周侨那张脸?
蒋海润和周侨借了一步说话,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千爷!”山崖口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正是老侯。
老侯带着人终于来了。他赶忙跑到江千劭身边,道:“千爷,属下来迟了,您没事儿吧?”
“你们还来做什么?干脆别来了。”江千劭语气淡淡的,但是老侯和他相处了几年,一眼就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老侯解释道:“爷,不是我们故意的啊,我们一接到您的消息就动身了。可是刚到山腰,就碰见了一伙人,缠着我们不让进来,所以才来迟了的?”
“什么人吗?”
老侯摇摇头:“我不太清楚,不过,瞧见他们的身上都纹着金龙纹样。”
江千劭挑了挑眉,点点头。
随后,他双眼森森看向尖山村的村民。
“把他们都就地处决了吧。”
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的男女老少没有听见江千劭这番话,还在面色不安地等着他们的审判。
周侨和蒋海润听见江千劭的话,都看向了他。周侨面色如常,像是已经算准了他会这么说。
蒋海润诧异地看着江千劭,被他这番话震惊住了。
老侯听了江千劭的话,也是一惊,后脑勺有些发凉,问道:“爷,您确定吗?要不,咱们就把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处置了……”
江千劭却是不容置喙地说:“你以为在这里面的都是什么人?愚昧迷信,心狠手辣,谁手上没沾过几条人命?春风吹又生,只能斩草除根。”
蒋海润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心底是赞同江千劭的,换了他也会犹豫之后做出同样的决定。不过他没料到江千劭能这么果断,一点不犹豫。
“你这大哥,可真是……无情无义啊。”蒋海润感叹。平时江千劭虽然也说话刻薄。但是生意场上。还是留得几分情面。
周侨望向那群惴惴不安的村民,沉默了一小会儿,回答:“我倒觉得,有时候,无情无义才好。”
话毕,周侨站出来,对江千劭道:“你先前也都听见了,这村子里只有男人才出去打劫,妇孺都未曾离开过,何罪之有?不如放过他们。”
蒋海润玩味地看着二人,似乎有些惊喜,他没料到周侨会插手。他还以为周侨和他们是一类人。
江千劭扫了周侨一眼,随后收回眼神,冷冷道:“只会后患无穷。你怎知这里头不会有一个孩子,日后找你寻仇?”
周侨眼睫动了动,垂下眼睛。半响,他抬起眼,看着江千劭,道:“你说得对。但是,只是因为你不是那个孩子……”
江千劭不为所动,只是不解地看着他。这么一个聪明人,他不信周侨想不到这点。
求饶声和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响彻整个尖山村,这里成了一片血流成河的地狱。
老侯不忍地挪开了眼,心想下周得找个寺庙拜拜,洗清了这血色罪孽。
不时。天色半黑,离双江坡几里外的林子里。站着两个人。
点燃的三柱香袅袅飘着烟,猩红的火点晃了晃。周侨将香举过头顶,在一座简陋的土坟前拜了两拜。
土坟既没有名字,也没有石碑。看不出是谁人的墓。周侨为何要来拜这个墓?周家夫妇不是都被江家安葬在了北平的公墓?
江千劭讥讽道:“这就是你说的祖坟?也太磕碜了。要是我死了埋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连个碑都没有,高低肯定得诅咒子孙满堂。”
周侨这会儿罕见地没有怼回去,只是低低地说:“她不会在意这些。”
“拜完了就赶紧走,我爹估计还在担心着你呢。”江千劭绕到坟的对面,看着周侨火光下一明一暗的脸,探究道,“你究竟,是怎么让我爹对你这么好的?”
周侨却忽略了他的问题:“我再多陪陪她……这个女人生前过得可怜,两次都所托非人,被人害死时,儿子才十岁。”
“哦?这就可怜了?天底下比她可怜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各个都要同情一番?”江千劭挑眉。
跳动的火苗映在周侨眼里,某种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氤氲着。
“你们江家人果然都是如此,一派的薄情寡义。”
“谬赞。”
“你的母亲不也死了,你就没有一点怀念和同情吗?”
江千劭眼神暗了暗:“当然——没有。同情这种东西,除了让自己难受,还有什么用?”
“但你今天,还是放过了那些妇孺。”
“我那是守信义,我说过了,欠你一个人情。”
周侨沉默了一瞬,随后缓缓起身,长袍上的玉石压襟晃了晃,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突兀。
他向江千劭靠拢了两步,此刻那些伪装的假面被卸下,这么高大的阴影一笼下下来,竟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江千劭有些不满,这周侨怎么几年间就蹿得这般高,凑近了才发现竟是比自己还高了些许。他向来厌恶被人低着眼睛俯视,于是退后两步,皱了皱眉。
周侨低下头,话里带上了一丝阴阴的笑意:“不,是两个。你只还了一个,还剩一个。”
江千劭“啧”了一声:“提醒你,我的信义是有时限的。你还有什么要求赶紧说,过时不候。”
周侨接下来说出的话,确实江千劭始料未及的。
他说:“你,会对刘家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