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毅侯脸上一僵,随后露出苦涩。
“九弟远离京城都看出来了,我又怎么会不知,咱们侯府本是武将起家,家里子弟也都是从军。
虽未建多少功业,总算也未负皇恩,从几年前开始,父亲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剩下的话不用大哥说,叶槿安也清楚。
他亲娘死于难产,嫡母那边拨来的名贵药材全让奶娘偷偷卖了。
为了不病死,在这异世活下去,他只能自谋生路。
无意露出读书天分后,被喜不自胜地亲爹接回主院亲自教养。
也许应了那句知子莫若父。
他爹在死前留下遗言,将自己的私库留给幼子,只加了一条,需得中进士才能继承。
叶槿安看着腰间的半块玉佩,他爹还是不够了解他,钱财那些外物,他并不太在意。
“武将跟恩蒙的路子堵死了,兄长和父亲认为以文入仕途也不错,对吗?”
到了这个地步,忠毅侯觉得也无需隐瞒,于是便点了点头。
“九弟果然天资聪颖。”
“大哥跟父亲大概都想错了。”
忠毅侯眼神一滞,他们哪里错了?
叶槿安见兄长似乎真的不懂,只能无奈道。
“这几年咱们侯里虽有不顺,倒也没有当真伤筋动骨,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我们或许只是无意犯了什么忌讳,并不足以到抄家灭族的地步,才只是敲打一番。
如此咱们什么都不做最好,等贵人消了气,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忠毅侯脸上露出喜色,又想到有一就有二,于是急切道。
“那还有另一种可能呢?”
叶槿安转头看着窗外,外面的不知何时起了风,正吹着窗棱吱吱作响。
“有人恨我们侯府入骨,一刀杀了都不足以泄愤,所以要慢慢的折磨,看着我们着急上火,四下活动。
最后看够了我们求生的丑态,才会落下最后的屠刀。”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空灵,无端让忠毅侯打了个寒颤。
“那我们侯府就没救了吗?”
“所以我们要努力降低存在感,不能让人认为我们府里人才济济,当年为了让父亲高兴,我中举的年纪太小,有些过于扎眼了。”
忠毅侯心里一凉,已经有些失了主意,“那……那这要如何是好。”
叶槿安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安慰,眼中突然泛起几分柔光。
“如果侯府这位少年天才他是个断袖,如此是不是就更让贵人出气了。”
忠毅侯眼眶一红,老泪差点流下来。
“九弟,这些都是你的猜,咱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何至如此自污。”
“怎么是自污呢,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兄长,小弟已经找到想要度过余生的人了,他正好是个男子。”
忠毅侯脑子一时打结,反应过来眉毛一竖怒道。
“叶璟之,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想参加会试。”
叶槿安有些委屈,“大哥,我有爱人的事您就没听到吗?”
忠毅侯心头一梗道,“他是男人?”
见幼弟点头,强压着吐血的欲望再问,“他是哪家的公子。”
看他打上门去,不把那人的狗腿打断。
叶槿安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他家是从商的,说来您也不认得,不如明天我让他来府里见见?”
“商贾?”
忠毅侯差点昏厥过去,连连吸了几口气强笑道。
“璟之呀,你看商贾最是狡猾多变,你想与他共度余生,谁知他不是贪你颜色。”
叶槿安微微一愣,蓦地扬眉笑了。
“大哥信不过他,也该信得过我才是。”
忠毅侯被那个笑容恍得眼花,几年不见,他九弟这张脸似乎更加惑人。
也是,遇到这样的,别说是一介低贱的商贾,谁人又能放手。
忠毅侯心里泛起几分狠戾气,脸上却带着笑意说。
“那你明天让他过来一趟,为兄好好见见他。”
叶槿安满意了,出了兄长的书房,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带来的特产让青玉去整理,给各房送去。
自己一头埋进书房,许久拿出一封信来,让青石按秦煜留下的地址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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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煜早就下了旨不让百官来接,一路轻车简从入了宫门。
把侍卫奴才全打发走,独自己一人进了御书房。
把摆设砸了个干净,转到龙案后。
将上面的东西挥手扫到地上,像是没看到手上划开的口子。
径直打开下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画放在龙案上打开。
一位容色温婉的女子带着笑意跃然其上。
秦煜静静看着,手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滑落下去,染红了地毯,将眼睛也慢慢染红。
不知这了多久,听着里面渐渐没了动静。
小太监等了半晌,终于大着胆子通报。
“回禀圣上,太后娘娘有请。”
过了许久,就在小太监想着要不要先去回太后时,紧闭门打开。
年轻的帝王冷脸站在那里,一行人忙跪下行礼。
“圣上,您的手!”
秦煜挥了挥手,不让他们请御医。
随手扯了块锦帕正要包手,忽地看到上面那个“安”字。
表情一滞,紧接着把帕子揉成一团丢在地上,不再管手上的血转身起驾去慈宁宫。
奴才们刚要站起来,见明黄的衣角转了回来,捡起那方帕子塞进袖子里。
他留下这个东西只是为了警醒自己。
秦煜给自己找到理由,再次起驾。
太后等了许久,终于见皇帝过来。
一通请安上茶水、点心拆腾下来。
母子俩分头落坐,太后眼中带着些心疼道。
“皇上此去半年辛苦了,瞧着消减许多,定是那帮奴才伺候不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