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没有把握那位怀空是否还在世,但是她还是想试一试。
毕竟看得出来这怀空对他们二人来说,意义非凡。
马车依旧在走,外面的热闹声与车内形成鲜明对比,若是听得仔细些,还能知晓外面的人在干些甚么。
陆星璇捕捉到一位妇人似是拉住了自家孩子,轻生责备那孩子,让他小心些,莫要冲撞马车里的贵人。
“好,我说。”嘶吼过后,黑衣人的声音有些难听,如同风吹过密密麻麻的有洞的布块。
陆星璇懒懒地收回注意力,身体往后靠,听他娓娓道来。
“怀空是我师父,我和晴胤从小就在一个学堂启蒙,只是我脑子笨,学不进去,所以就拜了怀空为师父,练习武术,晴胤脑子好,很早就考上了案首,来到这继续念书。”
“来葭州府的前一晚,我和他躺在山坡上,那晚的星星很亮,晴胤的眼睛跟星星一样亮,他兴奋地对我说他一定会考上状元,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会推行土地法,让我们有地可种。”
“可是他去了没几个月,在下着大雨的某一天,我照例去他家找师父学习,可是师父消失了,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晴胤死了,师父疯了。”
“我不信,但是找了好几年,我渐渐地也认命了,可是就在前些日子,我查出了些东西,说是府学里的人整日整日地欺负晴胤,逼迫晴胤吃潲水。”
“晴胤哪受得了这种委屈,想不开就投井了,若是我多去看看他,会不会就不是这种结果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近哽咽,无尽的懊悔吞没眼前的少年人,陆星璇眼神中不□□露出几分同情,但又很快收敛住。
黑衣人擤了擤鼻涕,继续道:“师父想为晴胤报仇,那只是气话,他第一时间是去报官了的,可是那日是那位官员小儿的生辰,他们嫌晦气,竟将……”
黑衣人有些说不下去,紧闭双眼,扭过头去,道:“竟将师父拉到市井,杖三十。”
那一瞬,陆星璇竟于心不忍,想张嘴让他别说了,可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伸出的手也放下。
“晴胤死了,师父的精气神本就萎靡,向来有自尊心的他,哪成想会这般难堪,也就跟着晴胤去了。”
话音落下,整间车厢内唯有黑衣人停不下的哭声,“我想为他们报仇有甚么错?”
陆星璇沉默不语,眼角的红迹暴露她的情感,阴影几乎要把她完全包裹,想把她的挣扎隐没在空气中。
“那胡老二与你又是甚么关系。”陆星璇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说完了这句话,若是观察的仔细,还能看见她双手有些颤抖。
她不敢质疑故事真伪,就算是编的,但人所有的同情心在女性身上是加之百倍,她的难过是真的,可是毒了不少学子也是真的。
她只能克制住自己,做一个理中客,查出罪犯,让理论的知识在实践中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让她更能深切体会其中的道理。
或许是一瞬的出神,陆星璇并未注意到黑衣人一时的迟疑,只听到一句坚定地“不认识。”
陆星璇晃了晃神,自知此刻情绪不对,很难处理好接下来的事。
恰好此时马车缓缓停下,外面的马车夫扬声说着到了的话。
陆星璇第一时间就下了马车,直奔蒋若眀所在的屋子。
好在事先就给侍卫说过该讲他押去那处。
“蒋大人。”
陆星璇推开门,一阵熏香扑鼻而来,屋内精致地摆件令她想起那位老太太的屋子——昏暗,刺鼻的味道从某个角落飘来,土地的灰尘无时无刻不在飘动。
“何不肉糜”这一典故忽然在某一方面具象化了。
“怎么了?”蒋若眀放下狼毫笔,看向方才才离开不久的陆星璇道。
斜斜射入的阳光照在陆星璇的脸上,她的眼睛对上蒋若眀,那双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眼珠子此刻有些迷茫。
陆星璇迟疑片刻,终是下了决心,道:“您……查出怀空是何人了吗?”
蒋若眀微微颔首,道:“当年在江湖上大有名头的怀空大师,没想到隐退后藏在这里。”
听这语气,像是只有钦佩一般。
陆星璇继续追问道:“那你知道数年前有人被拖到市井杖三十,后来自杀的事吗?”
她的语气近乎急迫,甚至忘了应有的礼仪,眼睛里倒映出蒋若眀犹豫的身影,她的心缓慢而有力的跳动,但此刻却有些刺痛。
“知道。”
“但不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