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好像并没有因此如释重负,反而心里如同被巨石压着,胸口闷闷的,又像个面对父母争吵而无措的孩童,站在那总觉得呼吸都是错。
陆星璇抬起沉重的脚,突然对这里的一切都痛恨起来,心里莫名怀念新社会的一切。
就算没有好的家庭,但好的社会却能为她插上翅膀,不用顾及其他。
一股气长长地吐出,不再忆从前,陆星璇沉下心,抬脚大步向前走去,把阴影抛至身后。
刚踏进牢狱,湿气还未袭来,就听到压抑着的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入耳内。
陆星璇停下步伐,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孽子!!谁准许你动手的!”那声音怒到了极致,竟有些颤抖,“我们的事,谁允许你插手!”
我们?陆星璇心一颤,想来那黑衣人只是后面才来的,前面的下毒他并未插手,在来时她就想过那黑衣人说的话不一定全是真的。
如今听墙角也明白了些,只是这是有意给她演的出戏,还是无意的,还有待商榷。
眼下应当着急的是她该如何去找出真凶才好?
“我只是……只是想为晴胤报仇。”另一道青涩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弱了不少,似乎没有多少底气一般。
“你!”叹气声幽幽地撞上墙壁,“莫要再错了,这些恩怨让我们来做,听到了吗!”
陆星璇拢了拢外衫,抬头眼底已是有了主意。
脚步声又在这座牢狱内响起,谈话声倏然停下。
她将将站定,那黑衣人踉踉跄跄地走到跟前,一下就跪在地上,摇曳的烛火时不时地抖动,黑衣人的脸在她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可见的,是他嘴角没有擦净的血迹。
胡老二下手真重,陆星璇心绪缥缈,冒出这个想法后,又收回,眼底毫无情绪,如同高大的极具可观性的雕塑一般,睥睨着黑衣人。
在来时,她就从侍卫那知晓率黑衣人的名字,远千,倒是也适合他。
她又不着痕迹地将远千同胡老二对比,普通人脸上一些容易让人忽略的点,在对比后,竟出奇地惹人在意。
想来这远千恐怕姓胡才是。
直到声音消散,陆星璇飘走的注意力这才回来。
心虚眨眼间就被隐藏,陆星璇清了清嗓,道:“你可知若要翻供,你会经历什么?”
远千一愣,这话打得他出其不意,方才他只是在说他有多冤,射杀陆星璇的事并非他所做,为何眼前人会说翻供。
莫非她都查出来了?
远千头皮一紧,紧张地瞥了眼身后的胡老二,见对方捏紧了拳,他不由得更加认真。
谨慎道:“知道……吧。”
不管了,让他死他都不怕,还怕其他?
陆星璇挑眉,这是什么答案,可能是她没办法理解这种从小习武之人的话吧。
算了,继续问道:“你是如何摸清府学内部的?”
“我半夜翻上墙走过。”远千老老实实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总听到清扫的学子吐槽夜里风大,吹得瓦片掉了一地。
“府学东边有什么?”
远千只当她是在验明话的真伪,故而老老实实道:“茅房。”
“学堂在哪边?”
“北边。”
“你的消息是从谁那来的?”
“在灶房偷听。”话语刚落下,陆星璇勾起一抹笑来。
远千登时瞪大了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立马转头望向胡老二,只见对方恶狠狠地,恨不得将他打死。
“哦?”语调婉转,听得出来对方心情的愉悦,胡老二如同猛虎扑食般,推开跪在地上的远千,还顺带一脚踹上他的大腿。
一声哎哟可见其力度。
“他撒谎!”胡老二着急道,对上站着的人的眼睛,忽然心里就没了底。
陆星璇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整日在灶房,从未有过什么人来,怎可能会有消息供他偷听!我想他就是个贼人,想趁我不在,偷走我藏于灶房道银钱!”
“您快些找人将他抓起来才是!”
“可是他说他是要给晴胤报仇诶。”陆星璇眯起眼睛,语气逐渐狠厉,“而且,他知道是如何下毒的。”
牢狱阴冷,偶有几丝凉风从墙缝里钻出,即使动作轻柔,也能使得人抖三抖。
而胡老二却是满头大汗,像是谁把他扔进了蒸笼里似的。
他努力稳住声音,道:“那是他胡编乱造的。”
“胡老二。”陆星璇叫住胡老二,她的眼眸在烛火之下,看上去显得格外透亮,“你们很熟吗?”
胡老二腿一软,手扶住牢门,这才堪堪站稳,“没……没有。”
陆星璇就站在原地,可话却是步步紧逼,“胡老二,这里是提刑按察使司!你说的话上边可是听着呢!莫要想糊弄过去!”
“你就不怕怀空对你失望吗!”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稻草,飘飘然落下,却恰好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只听“哗啦”一声。
胡老二就跌倒在地,满脸哀恸。
远千拖着被踹断的腿,爬到胡老二身边,声音充满了悲伤,陆星璇垂下眼帘,那几声爹顺着凉风传入耳内。
在这场案子中,好像每个人都很无辜,又好像每个人都很可恶。
但若是要溯其根源,却无法对任何平民进行审判,而需要被审判的,又是棵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
蚍蜉撼树,何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