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陆陆续续醒来。
新生的太阳粉饰昨夜的烧痕,晨光挎着喧闹不请自来,宾至如归,反将关忻这个主人撵出了书房。
东升的阳光还没照顾到客厅,恰成全他的心境与之阴阳陌路。客厅的地面没了碎纸屑,看来都被游云开捡走了。
关忻五味杂陈。情势危殆,一夜颓丧足够奢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善后。正想到这里,电话催命似的响起,关忻揉按太阳穴,瞥了眼屏幕,不敢耽搁地接通:“白姨。”
“怎么回事儿!”白姨风风火火直截了当,“我刚起来听会儿新闻,你妈的裙子被烧了?!”
白姨急疯了,不顾婉转,直挺挺往关忻心头插刀;关忻勉定心神:“是。”
“诶呀,你这,诶!”白姨磕巴完,说,“你在家别动,我一会儿过去!”
“您今天还得上班呢,我去电视台附近,咱们找个咖啡店说。”
“上个屁的班,我哪还有心思上班!”白姨气得直爆粗口,“你以为仅仅是给洛伦佐个交代吗,网络时代没有秘密,很快全国——全球都会知道,你肯借裙子是因为那个学校有你的小男朋友!你跟连霄不清不楚了这么多年,现在又冒出个游云开,你是生怕大家过得太闲没瓜吃是不是!”
关忻打了个激灵,他光顾着悲伤,忘了游云开即将面临风暴——真用显微镜批判,他们屁股都不干净,比如明文规定了退赛要支付违约金、成绩作废,但因关忻“暗箱操作”,游云开不仅没有支付,还保留了复赛成绩;这么“硬”的关系,以网友们的联想力,会质疑游云开初赛和复赛成绩的真实性,从此以后,游云开获得的一切成绩奖项,都跟“清白”沾不上边。
——游云开一意孤行秉承的“清白”原则,反令他污浊。
真相真相,什么是真相,人们愿意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相。六子肚子里究竟几碗粉,除了六子,没人真正在乎。
比起被娱乐被八卦,这才是关忻最恐惧的事情。
“你在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挂下电话,关忻心慌意乱,去洗手间洗漱干净,冷静头脑,准备一会儿和白姨思考对策。这时电话又响了,抓过一看是连霄,关忻实在没心情应付他,但人家在他“遭难”时忙前忙后,不好拒绝得太生硬,便挂断了电话,紧接着发了个微信:忙,晚上说。
对面秒回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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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刚出电梯,差点被蜷缩在门口的游云开绊了一跤。
昨晚游云开出了家门,弃犬一样可怜巴巴屈坐在门口,拼着稀碎的明信片,不敢出声,怕关忻听到动静撵他;拼了好几次,熟门熟路了,小心翼翼地收起纸片,抱着膝盖默默啜泣了一宿,又冷又困,脑袋一点一点的,醒不来又睡不着,直到被白姨踢了一脚。
白姨“诶呦”一声,险些跌倒,游云开跳起来扶住她。
白姨定定神:“大冷天儿你怎么在这儿呆着?”
游云开泫然,无声胜有声。白姨冰雪聪明,霎时了然,刚要说什么,关忻听到外面声音,过来给她开门,游云开忙躲去了电梯间,没让关忻看到。
关忻说:“白姨,没事吧?”
白姨欲言又止,眼神直往电梯间飘;关忻顺势看去,心眸皆暗,佯作不知,把白姨请进门来,给她倒了杯温水。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泡茶。
白姨喝了一口,开门见山:“来的路上我跟洛伦佐的助理通话了,事情不能挽回,当务之急是摆出态度,看看有没有什么方式,能缓解你的经济压力。”
关忻闻弦知意,面露为难:“我也希望能当面谈,但我没有美签……”
“傻孩子,你忘了?洛伦佐现在在新加坡坐镇比赛呢,他打算在新加坡成立第二个亚洲区工作室,主要负责东南亚业务,以此做跳板连接南半球。”白姨说,“你护照没过期就行,等他助理约好时间,我们立刻订票,去趟新加坡。”
关忻点点头。白姨又说:“不过,得做好两手准备,你妈给你留的急用金够不够?”
关忻说:“绰绰有余,”言及此,把一早上思考的结果和盘托出:“我打算让银行出具‘急用金证明’,抵押给洛伦佐,希望能延期四年,中间产生的利息可以商榷。”
四年后他三十五岁,就能绕过凌柏,自主取用了。
白姨说:“是个野路子,我们可以先打这张牌。但Star Catcher被烧影响深远,对洛伦佐品牌是个沉重打击,这种国际大牌,不是靠一针一线卖衣服赚钱,而是资本游戏,靠金融靠股票,而你,”严肃地看向关忻,“你的娱乐价值不可估量。洛伦佐不差你这点违约金,但品牌永远缺话题,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如果你不能履行合同,那万一他让你配合做一些隐性宣传,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关忻醍醐灌顶:Star Catcher是洛伦佐的立足招牌,招牌毁了,若要稳住资方,转危为安,“凌月明”可谓是天降神器。他身兼“关雎独子”“Star Catcher拥有者”“亚洲区代言人连霄追求者”“他、连霄、游云开三角恋大赏”……这头衔buff快赶上游云开给他科普的那个龙妈了,只要他出镜,绝对能帮洛伦佐赚足眼球,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他已是被聚光灯汹涌淹没的尸骨,连霄则驾驭其上乘风破浪,但是游云开——他不能把游云开赊给流量做棋子。
“付清违约金是我们的底牌,”白姨叹了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去找凌柏好好谈一谈吧,毕竟是父子……”
关忻默不作声,“角膜争夺战”堵死了回转余地,凌柏不落井下石就是大慈大悲。
但他还是得去一趟别墅——那棵水杉,那只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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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云开会来事儿,下楼买了早点,等白姨出来,借着送早餐的名头,赖上了白姨的车,嗒焉丧气地问:“白姨,关忻还好吗?”
白姨吃人嘴短,看他实在可怜,心头一软:“你还问他,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小脏狗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