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霄穿了件黑色皮夹克,白光水珠似的在皮料上流淌,不失温雅,还帅出一股侠气——正是电影中他这个角色的相似打扮,可见其对节目的重视和对这部电影的尊重用心。
同在一个行业,主创们跟连霄都很熟悉,比跟关忻相处热络得多,纷纷站起与之握手、拥抱、拍肩膀。做完这些,连霄转过身,看向关忻。
所有人都听得见他倒吸了一口气。
镜头里,连霄的表演清新自然,微微睁圆了眼睛,露出惊艳的神色,像终于掏出了蜂蜜的小熊般洋溢出惊喜:“月明,天哪,平时你就一件白大褂,今天稍微收拾一下,这么好看!”
说着跟关忻握手,又顺着力道将他紧紧抱入怀中。拥抱持续了很久,就好像他们私下里是多年好友。
关忻面容微沉,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撂脸子,强忍着膈应,等连霄放过他之后,似笑非笑地说:“就你会说话,十多年不见,早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吧。”
“怨我不常回来看你?”连霄用熟稔的口吻说,“上周送的999朵蓝玫瑰还不够诚意吗,行,明天我订9999朵,你不生气了就行。”
他说得自然而然,教他人吃不准是开玩笑还是真事儿。关忻察觉出连霄拼命向外界传达着“我俩很熟”的信号,尽管不明所以,但戒备骤起,绝不能让他得逞,立时回复说:“花和卡片都收到了,上面写着录制顺利开工大吉,这么大手笔,也就你能做出来。”
连霄打个哈哈,转身和他人应酬。距离录制还有四十分钟时,本期编导和主持人一起露了个面,打个招呼,最后强调了一遍节目流程;半个小时,观众入场;还剩二十分钟时,花蝴蝶似的连霄穿梭完花丛,坐回了关忻身边。
关忻别过脸去,闭目养神,打心眼儿里不搭理他;连霄这回倒是知情识趣,给嘴皮子放了假,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放下杯子时胳膊肘突然撞到沙发扶手,整杯温热的白水洒了关忻满身。
关忻倏地起身脱掉羊绒外套,前襟战况最为惨烈,好在脱掉及时,里面的衬衫只是微微沾了点水,没全湿透;连霄随即而起,抓过助理递过来的纸巾帮忙擦拭,迭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没烫着吧?”眉心紧促,十分担忧,扭头吩咐助理,“去我车上把备用衣服都拿过来。”对关忻说,“我俩身材差不多,你先凑合凑合穿我的。”
关忻不想跟他牵扯太多:“不用,衬衫一会儿就干了,直接上台就行。”
连霄强硬地说:“不行,演播室冷气大,冻感冒了怎么办?”
时值立秋,夏末的热气仍在京城流连忘返,演播室冷气不停,起码比外面低十度,工作人员长时间待在演播室都会备一件厚实的外套。他们一个小时的节目,保守估计要录四个小时,只穿衬衫——还是湿衬衫——跟冷藏保鲜没区别。
关忻也很清楚,既然连霄这么说了,不管是作秀还是什么,自己再不领情难免会被诟病目中无人,只好默认。几分钟后,助理抱了好几件罩着防尘袋的外套回来,打开一看,都是连霄新晋代言的洛伦佐品牌。
蝴蝶连霄又变身勤劳的小蜜蜂,根据关忻今天整体的风格颜色,选定了一件最不浮夸的牛仔外套,然后大包大揽的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给他搭配。关忻一眼看出这块表价值不菲,再三推拒,坚决不受,说:“我不喜欢带饰品。”
连霄无奈地笑了下:“好歹是我的代言,又是公开出镜,搭配得讲究点儿,听话,就当支持我了。”
关忻酸的牙疼,连霄大他四岁,以前总会让他“听话”;只有跟父亲出柜的那次没听话,连霄气得不轻,然后关忻就一无所有了。
连霄见他犯倔,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和包容,近乎哄劝:“好吧,你不喜欢戴表,那就换别的。”
说着取下手上的装饰银戒,抓过关忻的手就往上套——
关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把抽回手,突然被摸的猫似的,耳朵往后一背,警惕地注视着连霄,反应如此之大,将在场的嘉宾和工作人员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连霄纳闷地看着他,好像这极富意味的动作完全是关忻敏感多心,又看看手里的戒指,恍然大悟,宽厚一笑,把戒指塞进关忻手里:“是我唐突了,你自己来。”
一句话把关忻架上高台,关忻无可奈何,妥协地戴在了右手中指。
连霄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他,满意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一个工作人员进来引导他们到后台候场。
离正式录制还有五分钟,几位嘉宾相互谦让着上场顺序,又废了点儿时间,最后经过大家坚持,将导演排在了中间,亮相正好C位;关忻自觉跑去末尾,连霄也跟了过去,调皮地跟关忻咬耳朵:“编导让我压轴出场。”
关忻回头看他一眼,后台昏暗的光线给每个人加上了一层梦幻滤镜;见他回头,连霄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眉眼弯弯,盈盈一笑,像一颗切面无数的钻石,闪耀夺目,身侧帷幕上的星光点霎时间黯然失色。
他真是一点没变。
这个念头在关忻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时主持人踩着背景音乐登场,念起开场词。
录制正式开始了。
关忻收起杂念,按部就班地随大流出场;稀稀拉拉的掌声在连霄出场时骤然雷动,欢呼声几乎掀开房顶。
关忻保持着微笑,看着台下挤成沙丁鱼罐头的观众,大多是年轻女生,不用想都是奔着连霄来的,手里五彩缤纷的应援灯牌见缝插针高高举起,满脸稚嫩的兴奋。
目光一一扫过,忽然关忻一愣,以为自己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
游云开坐在观众席第二排最左边,朝一旁的灯牌嫌弃地翻个白眼,然后看向舞台,和关忻对视个正着。
游云开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心的激动的,爱意代替了那晚的眼泪,不可遏止地从眼里流淌出来,没有任何嫌隙、隔阂、气恼,单纯因见到他而开心,还朝他挥了挥手。
太阳升起,任何光芒都黯然失色;阳光驱散阴霾,融化坚冰,这一刻,关忻听到了心口春暖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