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奇怪的男女雇佣我给他们当导游。
那时学校刚刚放假,我闲着没什么事做,索性就在兼职网站上接下了这个委托。雇主说周六在本市那家最大的酒店门口见面。真是个有钱的家伙,我想到。
周六我起了个大早,蹲在酒店的花坛边吃着刚从便利店里买的包子,还热乎的。待那个黑发男人从酒店正门走出来时,我就知道他是我的雇主。男人留着一头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像是绸缎,又像是别的说不上来的奇怪东西,很阴沉的红色眼睛,看上去年龄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脸庞上已经出现了皱纹的痕迹,根据五官轮廓的模样,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浓眉大眼的俊朗男性。但归根结底,现在也不过是个大叔,不知道还能不能硬起来,我内心里讥笑着。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身旁的年轻女性——不,说到底那是个比我年龄还小的学妹吧。
她像只温顺可爱的猫挽住了身旁男子的手臂,身上穿着那种老式的水手服,裙摆长得盖过一半小腿,隐约露出白色的长袜,脖颈上戴着黑色的项圈,不是皮质的,像是金属材质的,但厚度又很纤薄。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珠。
我主动迎了上去。
“你好,雇佣我当陪玩导游的是您二位吗?”
男子瞥了我一眼:“走吧,前边带路。”
一路上我没少和他们搭话,包括但不限于询问名字称呼这种小事,但男子一句都没回答,阴沉的红色眼睛始终没有看着我,偶尔瞥过来的视线又很吓人。想必平时在公司里也是那种经常发号施令的混蛋吧,是社长吗?他身旁的姑娘虽然看着对什么事情都有种漠然的态度,但还保持着起码的交流频率与社交礼仪。男子冷淡的态度有时候让我疑心他是个哑巴,但至少我知道了他身旁姑娘的名字:纳什(Nash)。但这名字怎么听不像是个女性的名字,或许是假名。
时值长假,街上的人多得很,气温开始升高,跟在身后的男人穿着西服,领带打得松垮,套着一件砂色风衣,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他似乎感觉不到即将到来的炎热。周边的人群正在进行一场狂欢节游行,这是这座城市的节日习俗,有人跳着桑巴从我身边经过,还有摊贩在卖着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男人停下了脚步,我好奇他要买些什么。他拎起小摊上一只二手的宜家毛绒鲨鱼(那玩意大得很),问多少钱。摊主愣了几秒后才回答出一个数字。在摊主发呆的那几秒里,我看见他的脸庞上流露出些许难以察觉的暴躁情绪。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钱包,顺手扔过去几张钞票,然后把那只宜家毛绒鲨鱼扔到了纳什的怀里,叫她拿着,说实话那么大的东西叫一个女孩子拿着有些不太合适。她一手拽着那只鲨鱼,另一只手仍然挽着他。
我喋喋不休地为他们讲述着身处在狂欢节之中的每一样事物,包括这里的人们如何渡过节日这种零散琐碎的日常,也大胆地向他们推荐不错的特色小吃,那家伙还是那副缄默不语的模样,仿佛他在这里只是为了当付钱的ATM机,纳什也是个话少的。只有我在说个不停,这不是很像傻瓜吗,看来导游这种工作也不好做啊。
最后我们一头扎进了深巷里的某个小录像店,闲着无聊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找些没看过的电影,一看就是一天。我以为像他这种大公司的社长会对这种地方不屑一顾,然而他看上去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
“噢!三位客人好啊!要看些时兴的新电影吗?”
“看这个。”
我望了一眼带子的名字:《Tom and Jerry》
我:?
我已经搞不懂这位先生的品味了。
事已至此,只能坐下来看《猫和老鼠》了。很快,电视机里传出了《快给大忙人让路》的旋律。他看得目不转睛。
五分钟后,纳什悄悄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打算去外边透一下气。我也跟了出去。
“他有些烦人,对吧?”纳什小声和我这么说着,露出一丝微妙的苦笑。
我惊讶地眨眨眼睛:“我以为你不喜欢说话呢。”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比较好。”她回答。
然后令人更加诧异的事情发生了,我身旁的姑娘身材迅速抽长,五官轮廓变得英挺锋利,胸部也变得平坦——这分明就是一个穿着水手服长裙的少年——难怪她对我报上的姓名是一个男性的名字。
“你们是……呃……父女吗?”
“不,我们是情人。”
好吧,毫不意外的答案。我还想问些别的事情,却被纳什搪塞了回去,他说有些事情我不能知道太多。我把心底的疑问咽了回去。下一秒纳什变回了女孩子的模样。
门里,纳什的情人看录像带看到了晚上十点,我实在是佩服这家伙的耐心。走出录像店,那男人和我说可以在酒店里住一晚,食宿费用他出,反正明天是周日(上补习班的日子还没到),住一晚也没什么,更何况我长到这么大还没住过最贵的酒店,体验一下何乐而不为。给妈妈发了条信息之后,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到酒店,酒店大厅里的水晶灯晃得我的眼睛有些疼,那男人叫前台给我开了间单独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一时间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床铺很软,躺上就有种不想起来的感觉。
这里是二十七楼,酒店最顶层。
感谢很大方的雇主先生。
隔着门,我听见那对男女正在走廊里交谈。
“今天玩得还算开心吧。”
“嗯。”
“后天回去。”
“……我知道了,游马。”
突然走廊里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偷听门外对话的我也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我把门开了一条缝,隐约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呜呃!”
纳什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微弱的喊声,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鸟雀。
所以这种有钱的社长果然还是会有些难以启齿的癖好和一点就炸的脾气,当金丝雀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呢。
雇主先生的身材本就高大,又留着一头长发,很容易地就把娇小的纳什罩进自己的阴影里,那只像是老树枝干的宽厚手掌如同强而有力的利爪掐住了纳什的下颌,那力气看着要把人捏碎,轻而易举地把人按在墙上。
“再给你一次机会,纳什,现在别在我面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我想我已经足够宽容了。”
“■、■■……上千主上……”奇怪的陌生语言在跳跃了几个音节后变成了熟悉的日语。
“好孩子。”白日里冷漠缄默的男人此刻的语调里却带上了喜悦与温柔。
透过门缝,惊悚的场面在有限的视野里徐徐展开。
……什么啊。
那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