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喻子念的记忆里,这里不是一个常下雨的城市。
雨水一来,空气中就混杂着泥土的气味,这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以前的课文里那些文人志士不就喜欢借此抒发情感吗,但具体说的什么她记不太清,那些记忆太遥远了。
雨并不大,可她不喜欢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身旁的路人要么小跑,要么戴着卫衣的帽子,只有她撑着伞,站在街边的路口。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车窗被摇下一半,里面的男人操着当地的口音问:“姑娘,去哪啊?”
她回过神,收了伞,俯身跨进车里,把烦人的雨声全部关在外面。
“师傅,稻田饭店。”
雨还在下,只不过从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变成砸在钢铁上的声音,空调送出的暖气还带着车载香精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等红灯的时候,坐在驾驶位的男人瞄了眼后视镜。
和大多数客人一样,喻子念上车后就没再讲过话,但她给人一种连呼吸都很轻的感觉。
安静,太安静了。
男人收回视线,扭动僵硬的脖颈,又短又肥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绿灯亮起,汽车再次启动。
“嗡嗡——”
几乎是同一时间,喻子念感受到口袋的震动,她掏出手机,不情愿地按下接听键:“在车上了,别催,我晕车。”
那边的人笑了一声,冰冷的机械里又传出一句话:“行,二楼208,等你。”
司机一听,恍然大悟:“姑娘,原来你是晕车啊。那行,叔我再开快一点,这雨天也没法开窗透气,你忍一忍啊。”
随后,车内又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男人实在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又瞟了眼后视镜,发现喻子念还是靠在车窗旁,窗外的路灯一个一个地向后飞去,橘黄色的灯光一个一个地掠过她的瞳孔。
毫不停留。
下车后,她看见白一鸣站在饭店门口挥手,于是快步走近,二人并肩上了楼。
门还没开,就听见包间里吵吵闹闹,无非是一些迟到了要罚酒的话,这些话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说的了。
她推门走进,瞥一眼墙上的挂钟。
6:20,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总算来了,现在可以上菜了吧,饿死我了。”侯不疑反跨在椅子上,见人来了,立马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
侯不疑,可以说是喻子念见过最爱戴饰品的人了。
这个狂热的爱好者致力于向所有人安利他的宝贝们,在他的推荐下,连一切从简的白一鸣也尝试带起了手链。
而在众多饰品中,他尤爱耳钉,那两个耳朵不知道上辈子犯了什么罪,这辈子被他逮到,能打孔的地方全打上了。
喻子念称之为千疮百孔耳。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通知服务员可以上菜了。”白一鸣接过喻子念手里的伞,小心翼翼地放在墙角边。
“一鸣,你别惯着他。”喻子念挽起湿润的裤脚,把挂有雨珠的大衣搭在椅背上,“饿了是吧,待会要是不吃十碗饭,我就把你耳朵上的东西全摘下扔了。”
侯不疑一听,捂着耳朵从椅子上站起来:“诶诶诶,干什么干什么,有什么冲我来,我这可是新的。”
“唉,就知道耳根不会清静。”季以放下手机,手指轻轻地按在太阳穴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放弃美好的周末夜晚来这里遭罪。
白一鸣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们四个高中就认识了,从那时起,喻子念和侯不疑就是一对冤家,虽然季以总是一副很嫌弃他们的样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四个还是好如故。
他笑着推了推眼镜,把侯不疑拉回座位:“行了行了,今天可是婷婷的生日,可别把人家冷落了。”
说到这,喻子念才把目光移向坐在一旁的陈婷婷。
糟了,这么一闹,她差点就忘记了今天不是平常的聚会——今天是陈婷婷的18岁生日。
“婷婷,生日快乐。”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后,喻子念就后悔了。
“婷婷,不好意思啊,我本来订了花的,但花店没开门,所以……”
所以什么呢?所以你今天没有生日礼物吗?
她没有说下去。
陈婷婷却耸耸肩,表示可以理解:“没关系,你能抽出时间来就可以啦。”
面前这四人,在大学毕业后都进入了不同的领域。
白一鸣成了一位建筑绘图师;季以则在创业的路上磕磕碰碰,近几年才稍有起色;侯不疑现在是一名不温不火的音乐制作人;而喻子念兜兜转转几年,才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四人不同的工作属性,让他们很难有共同的空闲时间聚在一起,所以陈婷婷并不在意生日礼物,对她而言,陪伴比一切都重要。
不过嘛,该罚的酒还是要罚的。
陈婷婷坏笑着,在心里暗打算盘。
“婷婷,还是你不疑哥疼你,想想看,能在周末晚上把我叫出来吃饭的,也只有你了。”
喻子念实在忍无可忍:“你是饿傻了吧,30几的人,还叫哥哥?”
“我确实有点饿,要不你去外面通知一下服务员上菜,喻阿姨。”侯不疑两腿一搭,故意咬重后面三个字。
于是,就像季以想的那样,整顿饭下来,喻子念和侯不疑一直在斗嘴,有时陈婷婷也会加入进去,一旦场面不可收拾,白一鸣就会出面劝和。
只有她默默地承受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