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刚掀开门帘,就看见穆千缩在墙角上下眼皮打架。
“大半夜上哪去了?”顾淮走到他跟前,低声询问道。
“……就是去散散心。”穆千不敢和顾淮对视,晃了晃脑袋就要站起来,却被顾淮一把按住。
“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你。这里是军营,日后你最好安分些,守点规矩。”
穆千莫名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点了点头,要往屋里走。
顾淮叫住了他,“安禾睡得不安稳,你先别进去了,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做。”
穆千一下子睡意全无,“怎么又使唤我?”
顾淮眼底多了一丝暗色,“一晚上在山上踩着顾家的墓地来去自如,你真要跟我讨论你我谁做的事更过分吗?”
“我——”穆千膝盖一软差点站不住,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王爷您有事儿直吩咐。”
“在那里,你们是不是看见了一个躺在棺椁中、孩童模样的玉石。那是玉天童。”
“玉天童……”穆千念叨着,“好像在哪里听过。”
顾淮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接着说:“这附近有好几处相似的地方,都埋着同样的东西,我需要你把它们都找出来,如果需要人手,我会给你指派。”
穆千应下便要走,被顾淮拦住,嘱咐道:“记住,见到了千万不要碰,远远地做上记号就好。”
回忆断断续续,伴着莫名的失重感。当安禾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时,竟已至黄昏。
屋里不知何时被摆上了香薰,火星忽明忽灭。安禾抬手拾起茶杯,一杯茶水就浇进了香炉里。烛芯滋滋的冒着响,反倒生出了更多烟雾。
“刚睡醒就不安分?”
安禾看着顾淮进来,熟门熟路的从抽匣里取出炉盖,便了然道:“是你点的香?”
“放心,那香只有安神的作用。”顾淮盖上香炉,温声道,“初入战场的士兵不习惯血腥,都是靠这个才能睡上一觉。”
安禾扫视一周,又将视线放到顾淮脸上,“穆千呢?”
“穆千被我安排去善后一些事情了,最近都不会再见到他。一个人住害怕的话可以跟我说。”
“……”安禾紧抿着唇,打定主意不接他的话茬。
“说着玩的。”顾淮提着凳子走到安禾床边,坐在了他面前,“本打算等更确切些时再说这件事,现在或许也是个机会。”
“如果是想问蓬莱岛的事,那你还是……”
“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淮难得认真地盯着安禾,语速很慢却也很清晰的说:“我过去一直在找一个人。十五年前,我曾深受重伤,那个人救过我,也是他带我到了蓬莱岛。我在那里一直生活了三年,直到那场暴动之前我被强制带出了岛,后面发生的事情了我就再也不清楚了。我尝试了很多方法,可没有安氏一族血脉指引,根本就无法再回到那座岛上。在我收到安氏覆灭的消息时,已经过去半年了。我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从蓬莱岛到褚国,不眠不休,要走十五天,更别说距离更远的虎巍关。所以你要我相信你的故事吗?”
安禾一张嘴依旧刀枪不入,可看着顾淮的神色多了几分犹疑。那样细细地注视着他的眼神中,有太多他看不清楚的东西,他不愿细究,也不敢细究。
万幸还没等顾淮开口想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通报声。
安禾松了一口气,目送着顾淮起身离开。他松开了手,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得通红。
——“这片海的对岸,有比蓬莱岛更广袤的天地,等雨过天晴,等苦难不再,我们就在那里相见吧,佩生。”
回忆中少年人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斗志,他目送着人离开,身上的银铃随着风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动,记忆也随之跌进了无尽的漩涡之中……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岛,那里寸草不生,遍地荒遗。是一处被神明所厌弃的岛屿。可这座岛有一天却受到了庇佑,从天而降的神宫将领让这片土地重获新生,万物生,灵智开,才有了如今的蓬莱岛。那位将领临走前曾留下一字为安,为了感念他,最早来到蓬莱岛的居民改姓氏为安,这就是我们安氏一族。”
安禾一边陈列着卷轴,一边头也不回的跟身后的人讲着,手上动作不停,那些话却像熟稔于心一般脱口而出。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人,衣袍素静,衬得皮肤有些黝黑。他靠在一个书架旁,侧着头看着安禾忙碌的身影,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说的话。
“……阿承?”
安禾叫了好几声那人才回过神。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安禾也只是温和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没兴趣听这些,但这些常识你还是要了解,不然让人知道你不是蓬莱岛的人,怕是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待不下去大不了我就出岛算了。”阿承低垂着眼神说道。
“出岛之后你去哪里呀?”
“……”
安禾只是随口一问,可阿承明显暗淡的神色让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放下手里的卷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