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车马道尽是沙土,越往东行,四周便越荒凉,马蹄踏过扬起一地尘灰。
“快到了。”顾淮看向远处的营地,“前面就是虎巍关。”
黄沙之上,城墙高筑,一声鹰啸破空袭来,随着击鼓声起,城门向两侧开启。
顾淮下了马,张且行几人见状也翻下了马。
张且行看着几人就这么往前走,开口提醒道:“王爷,马上入关您不用做些伪装吗?”
“不必。”顾淮拉过马绳,沙土卷过脚边。
“这里可是临东。”
城楼中走出一人,迎着他们的方向而来,那人体态挺拔,目中有神,肩上立着一只羽翼黑亮的金雕,一双鹰眼紧紧盯着远处。
顾淮先开了口,“这还未与守城将士通传,怎么就已经出来迎了。”
“属下不敢邀功,”那人抚了抚肩头惊云的翎羽,“这方圆数里,均在惊云的视野当中,见您回来了,它也兴奋得紧。”
“还未曾介绍,”顾淮抬手示意,“这位是茨城副将,也是现今驻守虎巍关的将领陈炽。”
陈炽拱手道:“见过三位大人,此行舟车劳顿多有辛苦。”
“大人——”
远处传来一阵喊声,接着就看到成穗一路小跑飞奔而来。
他站定之后,掸了掸衣服,像模像样的敬了军礼,这才站到张且行身侧,委屈巴巴地说:“大人,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我要一直留在这里了。”
“这有什么不好。”张且行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看着倒结实了不少,其他人都还好吗?”
成穗点点头,“大家都挺好的,就盼着大人呢,咱们快进去吧。”
陈炽走在前面,“我给几位带路。”
关中占地极大,靠近茨城,临北便是沙土荒漠,视野开阔。
营地巡防的人一见他们便肃立敬礼,顾淮走进说了些什么,转头朝陈炽挥了挥手。
陈炽领会,朝几人道:“我先带各位到营地。”
一入营地,张且行就跟着成穗先行了一步。
当初谋划叛逃之事时,张家家眷随容断堂一道来了虎巍关。那时事发突然,对于亲信张且行也并未将缘由一一告知,一直记挂着此事,此刻他草草道了别,便往家眷住所去了。
穆千进了军营也改不了那左摸摸右碰碰的习惯,对屋中的摆件拿起又放下。
“看什么呢?”安禾扫了他一眼,“从踏进虎巍关你的手就没停过。”
“你不懂,”穆千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这些东西都有年头了。”
“临东自开国以来就独立于内境存在,不与内境互通,有很多旧时的玩意儿很正常。”
穆千搁下了手里的壶,回头看向安禾,“你不是从小在南边长大的吗,怎么知道这些?”
安禾又一瞬恍神,“不记得听谁说过了。”
“是吗。”穆千明显不感兴趣,他状似无意的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去歇会儿,晚饭就不用叫我了。”
边境天黑的很快,群山远嵌在漆黑一片的天幕之中。
屋中早已熄了灯火。
一片黑暗之中,穆千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窗户,那里透出巡逻士兵手持火把的光线,在掐好的时间一瞬翻身跃出了窗。
夜间寒凉,火盆里噼啪的冒着火星子,遍布的枯树间,一道身影利落干净的闪过,甚至连地上的落叶都未曾引动分毫。
远离营火,四周一片漆黑,偶有风动,穆千闭上了双眼,依凭记忆朝山中走去。
门外行过一队巡逻,顾淮挑着门帘看了一眼,复又放下,朝屋内问道:“可有什么异动?”
案几上放着行迹汇报,正中坐着一人,髭须剑眉,身形魁梧,眉宇间饱经风霜,开口仍是中气十足,“除了张大人,您带回来的另两位半刻钟前一前一后离了营,按照吩咐,没有阻拦。”
“好。”
未等到更多回答,男人思虑良久,仍是开了口,“阿淮,你当真不再回来了吗?”
显然是这个称呼让顾淮愣了一下,再回过头,没了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眼神也温和了下来,“魏叔,你们到如今还能认我,我便知足了。但这支军队早就不姓顾了,没有理由让他们为我卖命。”
魏晟将纸拍在案桌上,“顾老将军半生都在战场上,临东的人哪个没受过他的恩惠。这里的一草一木,哪怕一颗沙砾都姓顾。你是将军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士兵们别说是卖命,就是赴死都心甘情愿。”
“这就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局。”顾淮皱眉,“东恩王只是一个被高高架起的宝座,其上空无一人。故土仍在,可我早已不识得归家的路了。”
山崖多险地,其间廊道狭长幽黑。穆千在土石间穿梭自如,手中烛火忽明忽暗,他依靠着这点微弱的光亮辨认方向,行到一处终于停了下来。
路径崎岖,不辨左右,只有脚边滚落的石砾能感觉到岩洞一直探向地下深处。穆千摸索着石壁上人为雕凿的痕迹,愈发确信自己的直觉。
岩壁时宽时窄,有时甚至需要侧过身才能勉强通过,直到手中蜡烛几乎燃尽,穆千还是没有走出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