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势渐渐变小,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涌入山洞。
“王爷。”
顾淮在半梦半醒中被叫了起来,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却只看到了不远处的张且行。
张且行手中攥着一根细线,线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了洞里,他就那样握着线一动不动。
顾淮揉了揉眼睛,“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俩人呢?”
张且行有些无奈,“穆千本就是个看不住的,见你们都歇下了,他就说要探探洞穴里面,还让我替他拿着这根探路绳不要松开,等他一会儿就出来。”
“真是能惹事。”顾淮拾起来地上的外衣,“安禾跟他一起去了?”
“不是。安禾才醒没多久,刚才从洞口的方向出去了,说去透透气。我看他脸色不是特别好,可我又抽不开身。”
“知道了,我去看看。”
顾淮拎着穆千留在洞中的油纸伞朝外面走去。
雨还下着,山路泥泞,顾淮撑着伞,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走。
他挑了一个方向,好在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地面上出现了有人经过的痕迹。
痕迹不深,看样子很快就会被这场雨冲刷掉。
他没来由的心急,快走了几步。
“……顾淮吗?”
雨滴打在油纸伞上,一声声沉闷又聒噪,像炸了一地烟火。
安禾站在一处树丛下,晕开的水汽仿佛将他和周遭隔绝。
顾淮折下了横亘在中间的树杈,走到了安禾身前。
“怎么在外面?”顾淮扫了他一眼,“你衣服都要淋湿了,赶紧回去。”
“雨露是天灵的馈赠,传说能洗涤一切不洁。”
安禾脚尖抵着快垂到地上的衣摆,上面已经满是泥污。
“我早已是不净之人,却还妄图能拾一点上天的恩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我先回去了。”
就像是自言自语,安禾说完也不等回应,错开顾淮便要往山洞走去,顾淮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顾淮撑着伞,朝他倾了半边,“再干净平坦的大路,碰上阴雨天,也要溅过路的一身泥。”
“从我见你第一眼,你就一直皱着眉。有什么是不能说出来的?”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安禾,他狠狠挣开了顾淮的手,“王爷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把探究的话也能说得像关心一样。”
湿冷的空气一点点沁入骨髓,冰冷的话语在体内横冲直撞。
“您日子过得可真奢侈,还有功夫扮老好人。趁着有缝隙便总要试探我的过去,您当真觉得这副举动不会惹人厌烦吗?”
无形的言语像一把把小刀狠狠扎进了泥地里,顾淮只是站着,默不作声的看着,良久。
他本以为他们是同路人,不问道阻,无挂无牵。他们像两片浮萍,在水流激荡间相遇,他自以为他将安禾看得明白,可若展露在外的只是冰山一角,若一切皆为探究,又如何能论得起真心。
雨势渐歇,零星落下的雨点也早就用不上手中的伞了。
天色渐渐放晴,张且行手中的绳子突然一阵抽动,见黑黢黢的洞口深处中走出来一个人影,他松开了绳子。
穆千拍了拍身上手上蹭到的灰,环视一周,“哟,大家都醒着呢?”
“……”
没有人搭穆千的话茬,张且行只是看了看穆千,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倒也奇怪,每到这种时候,穆千的直觉就来得极为准确,他挠了挠头,“气氛怎么这么低沉呢,这是吵架了?”
“你们吵架啦?”穆千探着身子还凑近了一些,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俩大男人有什么事说不开的,冷战算什么呀?”
安禾扫了他一眼,“你回来做什么?”
穆千一哽,“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
张且行及时的开了口,“雨已经停了,咱们动身往城里走吧。通缉的画像没有那么快传到京外,现在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这倒提醒我了,”许久没有说话的顾淮开口道,“隍月城本就是交通要地,赶路的人不在少数。咱们可以在城里备上马匹出发。”
说着,顾淮从怀里拿出一块铜牌,丢给了穆千,“隍月城有家南肆酒馆,掌柜认得这块牌子,你跟安禾先去。我和张大人去车坊安排完再去找你们。”
隍月城地处山脚,是通往各处的必经之地,道路宽敞,来来往往均是背负行囊的行路人,甚至还能见到牵着骆驼皮肤黝黑的商旅。
穆千一路上看得啧啧称奇,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沿街有不少摆摊的商贩,穆千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思及口袋空空,最后只得悻悻而归。
安禾兴致缺缺,余光瞥见穆千从身后跟了上来,便继续往前走。
眼前不断略过背负行囊的路人,和地上溅起又落下的污水一样,涌入了视野。
安禾晃了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