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贺长德仿佛苍老十岁,整个人佝偻着。小儿子险些出事,他心里难受气愤。但一见爹娘哭成那样,他又狠不下心。
赵春花也就是看见二儿子这样,连忙见缝插针:“长德啊,这些年是爹娘愧对你。可你也是吃娘的一口奶长大的,生你的时候娘疼的死去活来啊,都没想过放弃你……”
她一字一句,叫贺长德彻底不忍。
周淑云睁大了眼,看着自己软弱的男人,和离的想法从未这么强烈。纵然和离,她也要把儿子带走!
贺尧川和贺尧山也攥紧了拳头,咬紧后槽牙道:“爹,您倒是说句话!”
贺长德被逼到悬崖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五十岁的年纪满头花白,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眼看着分家一事又要不了了之,林榆最终站出来道:“先圣曾言,夫者不慈,子者不孝,此乃天下之害也。贺家纵子,子又纵孙,已经酿成大祸。贺康安昨日放火今日杀人,明日岂不是敢行大逆不道之事?治家需严,譬如树生蠹虫,就该即使清除。”
林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重击每一个人,他停顿片刻继续道:“莫非还等有朝一日,树被蠹虫蛀空,轰然倒下无法挽救?据我所知,贺家虽不算钟鸣鼎食之大族,却也有几十年根基,从未行差踏错一步。如今想为了一时光鲜,毁了长久的利益,实在不该。”
“贺家二房行的端坐的正,不屑与蠹虫小人为伍。我认为该分家,不仅要分,还要断亲,断的干干净净!”
他说完,似乎连风声都寂静下来。
没人回应,林榆心脏猛跳,攥紧的手心冷汗淋漓。他知道古代重孝道,说这种话有被问罪的风险。
但他同时也了解到,这个朝代是前所未有的盛世,君主贤能开明,看重君臣父子关系,他才敢冒险这么说。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穿越人士,既没有小说主角的金手指,又没有强大的身份背景,要真是被人告一状,可没人能救他。
但是林榆不后悔,他脸色激动又苍白,静静等着所有人的反应。
可随即,便是满堂附议沸腾,其中不乏读过书的年轻人,被林榆一番话打动。他们不知道贺家家事,不知道贺大广的考量,只知道先圣说的话才是正道。
贺尧川静静看着林榆,眼神中交织各种情绪,林榆站在那里,就像是镀上一层光,能照耀他们二房每一个人。
他缓缓从林榆身上收回目光,他没读过书,听不懂林榆的之乎者也,但通过林榆,他越发坚定分家这件事,要永远脱离那些人。
贺大广定定看向林榆,仿佛被一番话点醒,随后把目光转移到老两口和大房身上,越发的失望。
只能无奈摇摇头:“上梁不正下梁歪,贺康安在村里为非作歹,全是你们纵容的结果。榆哥儿说的没错,不能让你们坏了家族的根基。分家这件事,我无话可说。该分给二房多少田产银钱,一分也不能少。”
赵春花意识到这次是来真的,她忙扑过去:“大哥,不能分家,二房不就要要钱吗,我给不就是了。”
想起即将被分出去的田地,赵春花直恨。朝廷一个男丁给一亩水田,一个姑娘哥儿给一亩荒田,家里就数二房人多。足足要分出去她三亩水田一亩荒田,叫她气的牙疼。
贺大广摇摇头推开她:“长兄如父,你们既然犯了错,我也有责任。”随即语气冷硬不容置喙道:“该给的一分不能少,若是再阻拦,休要怪我把你们这一房除族!”
贺家大房在村里不受待见,但始终没人多说什么,就因为家族人多,在附近几个村子都有根基。要真是除了族,那便无所依靠,来日不管被谁欺负了,宗族都不会管。
别说是被欺负,就连以后子孙科考,查出来被除族品行不端,那都是要受影响的。
一听说除族,赵春花彻底哑口。她可还有个小儿子在镇上读书,以后是要考秀才举人的。
贺大广看向二房几人,道:“分家一事终究麻烦,要丈量土地,划分房屋财产。你们尽早合计好,明日再来叫我。”
分家是大事,必须请族里有公正有威望的长辈来坐镇。周淑云信得过贺大广,忙点头道谢,心里只有感激。夜已经深了,二房一家人把乡亲都送出去,周淑云哭红了眼连连道谢。
等人散去,贺家恢复一片寂静。赵春花瘫坐在地上,又气有恼,随即恨恨看向林榆。她忽然捡起地上的斧头,爬起来就砍向林榆。
林榆惊恐愣住,人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危险时,肢体往往容易失去躲避能力。他僵在原地,瞳孔紧缩,眼看斧头越来越近。
转瞬间,林榆被一只手拉开,是贺尧川。
赵春花的斧头劈在地上,贺尧川出自本能的保护,几乎是下意识踩在赵春花手上,断了她一只手臂!
周淑云赶紧跑过来,拉着林榆看:“受没受伤?!”
林榆摇摇头,贺尧川来的及时,一丝风都没从身上刮过。
周淑云松口气,随即忍住哽咽:“今天要不是有你,我们二房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熬出头……以后你就安心在家里住下,别的再不多想了。”
林榆怔怔点头,不知为何,从这时起他心里渐渐有些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