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想过要贺洲生多难堪,即便很多时候他就是故意玩弄,他也没想过要让贺洲生真的活不成。
眼下贺洲生的样子,实在不是宣昭所愿。
但是宣昭这样的身份,贺洲生不可能反驳他什么,其他人同样也是不能说什么的,他是天子,是最权威的存在,即便他们真的有觉得宣昭有些过分,也还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口。
这是天子的事,不容外人评判。
其他人都很清楚,如果他们管了贺洲生的死活,没有命活下来的人就会是他们,宣昭不算暴戾残忍,但是对贺洲生也是真的不会客气半分。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多做别的事情,贺洲生干什么,他都只是在看着而已。
就好像他确实没有其他的计划,只是想要陪着贺洲生。
贺洲生最开始的时候,被他的目光弄得非常烦躁,但是脸上也并不能表现出来什么。
发现他没任何想要改变的想法之后,贺洲生也就随便他了。
等到了时间,宣昭也是喊贺洲生去吃饭,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
他好像真的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想要在贺洲生的身边一样,只是贺洲生知道,他绝对不可能随便就改变习惯和想法,宣昭就是宣昭,他这个样子,贺洲生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死的,但是也就只能知道这么多了。
要自己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宣昭不会直接说出来,贺洲生也不是没有猜测的方向,毕竟,宣昭从来都不会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也不会觉得伤自己的心,只会觉得自己如果计较的就是自己不是抬举。
自己已经尽量表现出不计较的样子了,只盼着宣昭真的能够满意才好。
事实上,宣昭也没多做什么别的事情,他看着贺洲生老实吃了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别的了。
“贺洲生。”宣昭开口道,“朕今日也不留宿,你好好养养身子,别忘了宫宴。”
贺洲生只是点了点头,他也不敢说什么谢恩的话,毕竟自己要是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就是在告诉宣昭,自己对于他不在这件事是觉得庆幸的,还是没有这样的必要了。
倘若宣昭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恨他的话,他只会变本加厉,他这个人一贯是这样,能让他走,贺洲生就不想他留下来。
等宣昭走了之后,贺洲生就闭了闭眼,总之和他这样也消停不了了,贺洲生没什么想说的。
无论怎么样,宣昭都已经到了今天这样,他一直惦记着的宫宴,自己也不能不参加。
贺洲生很清楚,他现在让自己好好养病,无非就是为了自己在诸国使者面前不会落了面子。
这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贺洲生也不知道宣昭为什么对于这件事情极度在意,但是理由本来就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宣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度需要重视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不应往后排,那么宫里的所有人就都会这么觉得。
宣昭后宫里根本就没有别的人,宣昭的意思,就是不会被改变的。
也没有人会觉得贺洲生可以改变他的想法,这是宣昭,不是什么别的人,贺洲生对于宣昭来说只是不能死的存在而已,至于别的,贺洲生也得不到。
到了宫宴之前的那一个晚上,宣昭亲自将饰品摆放整齐,然后让贺洲生一一试戴,最后做出选择。
贺洲生没有什么想说的,宣昭想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都是属于他自己的快乐,其他人不关心。
晚些时候,宣昭也没留下来,贺洲生见他确实说话算数,心里倒是轻松了很多。
他确实不想和宣昭相处,少一点就算一点。
次日清晨,宣昭就换上了正装出现在了贺洲生的面前。
宣昭注意到,贺洲生已经穿戴好了,但是很显然,他的饰品还没开始戴。
宣昭说:“朕亲自来。”
其余人立刻都停了下来,宣昭要动手,自然不会有人阻止他,贺洲生面部妆容已经整理完了,他原本就生得极好看,眼下更是光彩照人。
即便没有饰品,贺洲生已然让旁人移不开目光了。
如果是他本来的面目的话,多多少少都会给人一种比较羸弱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因为妆容的加持,也没有人会关注这个。
说白了,宣昭在这里里,其他人也不怎么敢看他。
贺洲生没有任何乱动的打算,他只是任由着宣昭的动作。
宣昭对于这些自然不会有什么专业的研究,只是觉得好看的东西就直接往贺洲生的头上放,等他放了几个之后,就意识到好看的根本就不是饰品,是贺洲生本人。
贺洲生长相好看,本来就是非常公认的事实,宣昭也没有不知道,只是再多的饰物放在他的身上,不会给宣昭喧宾夺主的感觉,最好看的永远都是贺洲生本人,而不是什么其他的。
宣昭戴上去又取下,取下又换新的戴上,折腾了半天之后,才把贺洲生打扮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贺洲生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习惯了宣昭这样,也不会妄想着他突然改变。
“陛下很满意?”贺洲生开口问他。
“嗯。”宣昭开口道,“六殿下这张脸可比性子让朕看着高兴。”
贺洲生也不理他,显然宣昭也就是这么一说,他说完之后,就直接伸手牵起了贺洲生。
两个人站在一起,其他人都有些不敢看。
宣昭是其他人本来就不敢看,贺洲生生得好看,又是张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脸,其他人想看,但是有宣昭在也不敢。
二人一起走出去,贺洲生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宣昭铺垫了这么多天,他到底想的都是些什么,今天就可以全部揭晓了。
贺洲生跟着他,在席位的最高处坐下。
这样的感觉,贺洲生以前从来都没有体验过,在宁国的时候,他是皇室微不足道的皇子,眼下,他反而可以跟着宣昭坐到最高处。
其实贺洲生非常清楚,按照他现在的身份,坐在这里是很不合适的。
宣昭君临天下,这样的位置自然是该他坐的,自己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是等会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朝自己身上扔东西,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即便这些从来都不是自己本来的意愿,也不会有人在乎和关心,他们看到的只是这样的结果而已,不会有人想要去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坐到这样的位置上去,也没有人关心自己和宣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件。
他们能够看到的,不过就是一个宁国的皇子,现在光明正大的坐在了宣昭的身边。
宣昭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未来的天下共主,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并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宣昭所作所为,当然都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所以,很容易就能够判断出来是宣昭让贺洲生在这。
能够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人,都是各个国家的翘楚。
他们大多都是手握重权的继承人,当他们看到贺洲生与宣昭并肩而坐时,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但是也不是什么话,他们都可以往外面说的。
宫宴的场地布置得极为奢华,金碧辉煌的殿堂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蹈也是极好看的。
各国使节和贵族们身着盛装,谈笑风生,但当他们的目光落在贺洲生身上时,笑容中却带着几分探究和审视,但是他们的目光并不敢停留很久。
贺洲生坐在宣昭身边,他的面容在精心修饰后显得格外耀眼,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中,也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没有人能在相貌气质方面胜过贺洲生。
在这样的场景之中,贺洲生依旧显得格外安静,眼神中带着一丝疏离,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宣昭则完全不同,他坐在主位上,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贺洲生,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却又不露声色。
一个使者向前给宣昭行礼,而后开口道:“陛下,您可真是会享受,宁国的皇子,果然与众不同。”
宣昭并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在贺洲生身上。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毕竟这使者的话实在是有些直白,也说不上好听。
贺洲生感到宣昭的目光,便抬眸看着他,这一看就正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一刻,他从宣昭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有几分满意,又有几分……
占有欲。
“贺洲生。”宣昭低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抬起头来。”
贺洲生微微一愣,但还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坦然地与宣昭相对。
他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眼神中带着一丝疏离,却又透着几分倔强。
众人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看着他们两个,但是心里依旧觉得,贺洲生和宣昭之间的感觉还是有些微妙的。
其他人对待宣昭,是不敢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表现的。
但是宣昭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还是不理解的,倘若他对贺洲生有意,就必然会让他明面上好看,无论性别身份如何,只要宣昭想,他就可以是大齐皇后。
但是宣昭并没有这样做,他似乎不觉得贺洲生就这么无名无分在他的身边有什么不行的。
见识过了宣昭的态度,其他人给宣昭行礼献贡品的时候,对待贺洲生的时候,态度实在谈不上恭敬,宣昭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示。
直到……
贺洲清上前觐见。
贺洲生原本的表情都维持得很好,看起来就像他根本就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一样。
但是见到了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贺洲生是真的没有办法没有被影响到。
这是他的哥哥,是小时候内心极度依赖的哥哥。
就连长相上面,他和自己都是十分相像的。
只是这样的巧合之中,贺洲生还是不敢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宣昭的眼神非常不对劲。
在这之前,贺洲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他贺洲清的眼神。
到了现在……
贺洲生倒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对。
“太子殿下没什么和弟弟说的话吗?”
贺洲生听到他这么说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多谢陛下。”贺洲清自然是维持着一个使臣该有的态度,他说的话也非常公事公办,“有陛下照顾弟弟,臣自然放心,也代我大齐百姓谢过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贺洲清的目光在贺洲生身上扫过,却没有停留太久,贺洲生的心中微微一颤,他能感受到哥哥的关心,但是哥哥也不能多做什么。
宣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似乎对这种微妙的气氛感到满意。
“太子殿下果然是有涵养之人。”宣昭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不过,朕倒觉得,兄弟之间,有些话不妨说得更坦诚些。”
贺洲清微微一愣,随即道:“陛下教训得是。”
宣昭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贺洲生身上:“六殿下,你觉得呢?”
贺洲生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地说道:“陛下,兄长所言极是,眼下是大齐宫宴,一切当以大齐为重、以陛下为重。”
宣昭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目光在贺洲生脸上停留片刻,而后开口道:“六殿下倒是懂事之人。”
贺洲生也不敢多回应什么,一直到贺洲清回到了座位上,他才放下心来。
贺洲清回到座位后,气氛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贺洲生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众人对他的关注不再仅仅是好奇,而是掺杂了更多的猜测和审视。
只是这些,贺洲生也无暇顾及,他有更多的想法。
宣昭的目光很奇怪,他看着贺洲清的目光和看其他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宫宴继续进行,贺洲生不敢多说什么,但是也一直仔细观察着,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些什么,在这一瞬间,贺洲生的眼睛都瞪大了。
夜色渐深,宫宴接近尾声,宣昭才终于开口:“今日宫宴到此为止,诸位辛苦了。”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贺洲清也向宣昭行礼,目光再次落在贺洲生身上。这一次,贺洲生感受到了哥哥眼中的复杂情绪,似乎有愧疚,也有无奈。
“太子殿下慢走。”看到贺洲清的眼神之后,宣昭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六殿下,你送送太子殿下吧。”
贺洲生心中一沉,他知道宣昭此举必有深意,毕竟他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够放过别人的人。
但是现在,贺洲生也顾不上去想别的东西,他只是起身,跟随贺洲清走到殿外的长廊。
“洲生,你……还好吗?”贺洲清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贺洲生语气平静:“哥哥,你都看到了。”
贺洲清听到这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深知贺洲生的处境,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多余的话语都可能成为负担。
贺洲清低声开口:“你在这里,一定要小心。”
贺洲生点了点头,心中却明白,哥哥的处境同样艰难。
宁国与大齐之间的微妙关系,让他不得不在两国之间艰难周旋。
“哥哥,你也要保重。”贺洲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会等你来接我。”
贺洲清听到这话,心中一震。
他知道,弟弟的这句话,不仅仅是对他的信任,更是一种无声的期盼,孤身一人留在宣昭的身边,他的日子又如何才能好过?
贺洲清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两人正沉默间,宣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太子殿下,六殿下,夜深了,还不回去吗?”
贺洲清和贺洲生同时转身,只见宣昭站在长廊的尽头,目光冷冽,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二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心里都在庆幸没有说什么关于他的话。
“陛下。”贺洲清微微拱手,“臣告退。”
宣昭目光却始终落在贺洲生身上:“六殿下,你也该回去了。”
贺洲生心中一紧,宣昭的目光中带着警告,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继续和哥哥在一起说话的意思。
他不敢再多言,只能默默跟随宣昭回到寝殿。
宣昭坐在榻上,目光深邃地看着贺洲生,他的眼神中带着许多审视,明显就是在等着贺洲生自己开口。
“陛下。”贺洲生问他,“您是想听我说什么?”
“朕如何知道你想说什么?”宣昭反问了他一句。
“陛下要我入宫。”贺洲生问他,“是因为我像太子哥哥,是不是?”
在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贺洲生的额眼泪夺眶而出,怎么样都有些压抑不住。
“六殿下放肆!”宣昭开口道,“谁给你的担心揣测君心?”
贺洲生的泪水在脸颊上滑落,他没有擦拭,只是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宣昭。
他眼下只有心如死灰的感觉,宣昭这样的反应,自己大概率是猜对了。
宣昭真正想要的人是太子哥哥,只是他是大宁太子,无论如何,父皇都绝对不可能允许他来到大齐。
而自己和太子哥哥又有七分相似,这足以让宣昭看着这张脸原谅一些东西。
“陛下做事从来都只按照陛下自己的心意,可是您为何要将臣弟留在身边,又为何要让臣弟参加今日的宫宴,还要臣弟与太子哥哥相见?”
宣昭听到他这样的问题,就已经能够确认,自己的心思,贺洲生已经看出来了。
很显然,刚才的宫宴之上,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神,也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洲生。”宣昭说,“有些事情,并没有必要挑明。”
贺洲生眼泪依旧往下流,他想过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以为宣昭可能是觉得自己至少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才会觉得折辱起来更有意思,也想过,宣昭或许早就听闻自己相貌出落得不错,但是他都没有想过……
宣昭居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太子哥哥。
作为一个替代品,宣昭自然没有必要对自己有什么好态度,让自己在他的身边,自己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替代品。
贺洲生从小长于深宫之中,因为母后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也没有少受到过冷眼,只是这么多年来,各种各样的冷落嘲讽,他都早就习惯了,他可以不在乎别的,但是为人替身,还是亲哥哥的替身,贺洲生实在是没办法不在乎。
“陛下。”贺洲生开口道,“您能不能放臣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