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清风渐渐放缓,太阳离中天又近了一些。谢清放下小玉的手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练功需要章法,不是光凭蛮力胡乱比划就可以的。气血运行不得其法,经脉迟早会出问题。”
她语气平和,并不带责备。
微风拂过,谢清衣袍轻轻掠动,小玉不自觉地绷紧了小小的背脊,她像只被抓住尾巴的小狮子,嘴巴抿了抿:“我......我在油坊推石磨,刚开始根本推不动,就靠在上面用全身的力气往前顶。后来能推得动了,我想快一些,再快一些。”
说到这里,她昂起头,扬起小拳头,眼里透着几分得意,“我还试过把油桶抬起来,刚开始只能挪一点,现在能提着走两步了!还有,每次打扫油坊的时候,我想看能不能在布满油渍的地面上走路,不让自己滑倒。时间久了,摔得少了,就想着能不能在上面跑。”
渐渐的,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想练功,我想下次再有人来赖上娘,我能一拳把他打跑......可没人教我。你能教我吗?”
你能教我吗?
谢清的记忆闪回到十几年前,十岁的她在药庐炼药,清苦的药香氤氲而起,透过半开的窗户飘散而出。正值冬春交接之际,窗外的梨树新开,风拂过枝桠,雪白的花瓣零星飘落。
梨树之下,周雨薇在练剑。
她身披宽松长袍,袖口微阔,随着动作翻飞。听雨剑在日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寒芒,周雨薇手腕微抬,剑尖轻点地面,下一瞬,身形悄然掠起,衣袖翻飞,带出萧然的掠风声。梨花瓣随着剑意流转,花影错落,她步伐轻盈,时而疾如流光,时而缓如静溪。转身,剑势未停,她宛若游龙般腾跃而起。剑锋疾刺,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落地时衣摆微扬,执剑者脚步不乱,剑势自然收敛,剑柄在腕间旋转一圈后,她手腕轻翻,反手握住剑柄,顺势将听雨稳稳背于身后。
小谢清停下手中翻搅药汤的动作,呆愣着看那窗外的潇洒人影。她看见那树下的女子转过身来,对着她恣意地笑,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女子抬步走近,挑着眉问自己:“小孩儿,想学不?”
谢清不记得自己那日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那天之后,自己每日除了看书炼药,又多了一项练功的活儿。日后谢清花了四年,就已经能把剑耍得像模像样,能和多练了两年基本功的齐双晚打个平手。那时周雨薇倚在竹子上,一本正经地跟齐征雁炫耀自己当年只靠随手一套剑法就骗到一个天才徒儿。
齐征雁闻言,抬眼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晃慢悠悠说道:“随手耍了一套?”
周雨薇一脸得意地点头:“那可不?那天梨花树下,我就随便挥了几剑,这小孩眼睛都直了,连药都不搅了,眼巴巴望着我,怎么看都像是命中注定要拜我为师。”
那时谢清正低头擦剑,将不远处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随便挥了几剑吗?应该不是吧。
眼睛都看直了吗?她忘了,那天像做梦似的。
命中注定吗?她想,是的。
此刻谢清转头,看向身边这个小孩。她的眼神中没有讨好与期待,也没有因怕被拒绝而露出不安与惶恐,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谢清,只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教人以其所愿,则学者乐从,进境自不待言;若强之以所厌,纵倾心相授,亦难得寸进。看谢清那两个除了医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哥哥就知道了,学生不愿学,怎么教都没用。
小玉显然是另一类人。
初见于门前,她见这孩子掌中藏刀,心知其有以武器防生人的意识,亦有试机之胆,便尝试投其所好,和她聊上天。
若是应允,究竟是略授皮毛,使其习得些基本功法,还是......收徒?她日后之路尚且充满未知,又如何带着一个徒儿四处奔走?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娘亲在哪?”见谢清迟疑,小玉直截了当地开口,“谢清,你是好人吗?”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问她:谢清,你是好人吗?
若说仁义忠信,她今后未必不会变成乱臣贼子;若说孝悌礼仪,她也确实没把唐蕖谢父放在眼里。
她只能答道:“我不会害你娘亲。”
“你要救她。”小玉的语气变得更加不容置疑。
“如果有机会的话。”
不知是哪句话让小玉觉得谢清不是坏人,她终于松了口,让谢清带自己回到屋子里,关好门窗,低声道:“你昨天夜里听到的声音不是巡逻的官兵,而是仙鹤使。”
“仙鹤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