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几个并不美好的画面。
昏黄灯光下冰冷的纹身针、电闪雷鸣的墓地、溅满鲜血的卧房……
那是她长久不能忘掉的噩梦。
许寒不禁打了个寒颤,甩了甩头试图清醒。
门外,她听见宁雪出了房间,匆匆下楼。
许寒急忙拉开门,追了出去。
许晚辰在身后一把拉住她,低声说:“外面下雨,你要出去?”
许寒回头瞥了他一眼,本想说什么,最终却无奈叹了口气,然后甩开了他的手。
大雨倾盆,将整条街道改头换面,变成一副狰狞的模样。
许寒踩着深深的积水,去追前面那道漆黑的人影。
鞋已被全部浸湿,她的长发也瞬间湿透,狼狈地披散在肩。
冬天的衣服很厚,湿淋淋挂在身上,令她狠狠打了个喷嚏。
“等等!”许寒唤道,“等我一下!”
呼喊声被风雨吹散得微不可闻,也不知前面的人能否听见。
她终于追上宁雪,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宁雪整个人被扯得一滞,却并未回头。
直到许寒绕到她的正面,才发现这姑娘已经泪流满面,眼睛红得不像话。
她叹了口气,两手搭在宁雪肩上:“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许寒拉着她来到附近一处屋檐下。
大雨疯狂敲击着头上的洋铁皮屋檐,吵得不可开交,却勉强能让她们有个避雨的地方。
“我没什么可说……”宁雪睫毛上挂着水珠,语气冷冰冰道。
许寒累得直喘气,扶着墙问:“我只问你,你这一次的选择,是不是被贺丰强迫的?”
宁雪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半晌,喃喃道:“……也不算。”
“那你……缺钱么?”许寒猜测,“如果急需用钱,我这里也有些存款,可以借给你。你需要多少?我只是,不想你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宁雪低下头。
狂风将她的长发猛地吹起,湿漉漉地粘在她半侧脸上。
她拨开头发,语气平淡道:“我的爸爸是植物人,贺丰已经交了他近五年的床位费和医药费,然后约我吃饭。所以我没法拒绝。但那天晚上,饮料被下了药。第二天醒来,贺丰问我要不要跟了他,你觉得我还能说什么呢。”
许寒咬紧牙关,劝道:“我是说以后,你以后也不想一直和他有这种关系吧。”
宁雪却惨然一笑,望着她。
风声雨声中,许寒听见她轻飘飘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呢?也许我是自愿的。”
许寒一时怔住,没有说话。
按照这种情况,反正两人已经名副其实,而宁雪实在需要贺丰的钱,所以就这样继续下去,似乎也未尝不可。
但许寒实在不忍见她这样自暴自弃,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宁雪,我很理解你的情况……”
“你不会理解!”宁雪忽然打断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你和我过的人生,完全不同,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你没体验过自己一个人瞒着家人去做检查是什么滋味,你也不明白全世界没有一个人帮你、爱你、在意你是怎样的绝望。除非你也被人侵犯过,否则不要和我谈什么‘理解’。”
许寒看着她,沉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重复道:“是,我和你的人生不一样,不过我知道那种感觉。”
这件事,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连对许晚辰都没有提起过。
宁雪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似乎不相信她所言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宁雪问:“……到了最后一步?”
许寒沉默了。
虽然觉得这样的对比会伤害宁雪的自尊心,但她还是如实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当时手上有刀。”
宁雪嗤笑,不再看她,视线移向雨雾苍茫的远处。
她又流泪了。
泪水顺着早已打湿的脸庞蜿蜒而下,而她没有抬手去擦。
许寒见状很是揪心,拉住宁雪的手臂,试图安慰:“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办法改变,只有往前看……”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觉得这句话怎么听都没有说服力。
事实证明,许寒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被宠惯了的大小姐,是真的不会安慰人。
虽然这句安慰太苍白,但她也是出于好意。没想到,宁雪突然双眼通红,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锋利的指甲在许寒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刺痛顿时袭来,疼得她几欲流泪。
“你能往前看,我呢?”
宁雪声音刺耳。
许寒本可以躲过去,但她没躲。
左脸火辣辣地疼。
她终于闭了嘴,不再试图平复宁雪的情绪。
……许晚辰说得对,她就不该追出来。
以宁雪现在的精神状态,说什么都没有用,自取其辱罢了。
宁雪目眦欲裂,依旧不解恨:“是,你幸运,你被人侵犯时可以保护自己,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这么坦然地往前看?凭什么同样被人侮辱过,你就能得到他!”
许寒依旧闭口不言。
她觉得世界疯狂了,并对宁雪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
或许也是她本就不太了解这姑娘的原因。
表面看上去文文静静,谁知道实际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宁雪退后一步,站在大雨中望着她:“许寒,我的事和你无关,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多么软弱——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报复贺丰。”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便走。
许寒默默看着她走远,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她才叹了口气,冒着大雨回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