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松开了她。拿起桌上的酒,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自己斟酒,除了你娘,没人能碰我的杯子。”
她冷眼睨着他:“陛下如此小心谨慎,是因为身边没有值得你信任的人么?”
“身为帝王,轻信他人的下场是致命的。你的那位‘夫君’不就亲身示范了这一点吗。”
听到北帝故意提及已经死去的问天湘,神乐真寻的表情并未有丝毫变化。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先皇一直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我会对他做什么。”
“是吗?”他勾起唇角,“看来问天湘不止是想让我难堪,他也迷恋上了你。”
她倒是没反驳,而是语带挑衅道:“谁知道呢。”
他向后一仰,幽深的目光巡视着她:“不愧是我的女儿,人见人爱。”
在听到他提及“女儿”这一身份时,她微微攒紧袖子里的纤手。
人无法选择出生。
她的出生是他决定的,所以他才能这般游刃有余,好似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连当初的生路都是他给的一样。
不过可惜,她不会对他感恩戴德,更不会觉得如此便是理所当然。
“陛下谬赞了,正因为是你的女儿,这么多年来我才兢兢业业,生怕有辱你的圣名。”
她的话里带着讽刺,他自然能听懂,不过他会装不懂。
他放下酒杯,微微一笑:“三日后有宫宴,朝中大臣包括西王这些贵客都会出席。朕想趁此机会把你介绍给众人,你意下如何?”
“我没有意见,不过……”她凝着他的眼睛,讥诮地问,“把我这个‘秘密’公之于众真的好吗?”
“当只剩下‘秘密’本身时,那就到了可以解密的时候了。”
他用风轻云淡的语气一笔带过了他清算那些过往。乱臣贼子的死是不值得一提,那她娘亲呢?
仿佛觉察到她的心思,他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喃喃低语:“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称心如意,总要有一些不必要的牺牲。”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握住酒瓶,替他倒满杯中的酒。
他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么为他斟酒。他盯着她的娇颜,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重新放下酒杯,只听见清脆的响声在昏暗的屋内幽幽回响。
***
“咚”地一声脆响,神乐真弥重重地搁下手中的药碗。他瞪着一身紫衣的陆神医,眼神里充满怨怒。“你想苦死我吗?”
他发誓这是他从小到大喝过最难喝的药。
面对神乐真弥的不配合,陆紫衣也没有生气,她只是淡淡地说:“你喝下去就好。”
神乐真弥气呼呼地坐回床上,他从来没见过陆紫衣这样让他生气但发火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反应的人。
陆紫衣就像是山涧的清泉,瞧着透彻,其实深不见底。
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人。
所以神乐真弥只能抱着胳膊,低着头和自己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见屋子里似乎没了动静,他以为陆紫衣走了,于是便抬起头,没想到嘴巴里就被塞入了一颗糖。
这颗糖的味道尤为特别,初尝不是很甜,但一入口就有一股清冽的香气。当糖慢慢融化后,甜味才慢慢在口中散开,冲淡了药的苦味。
神乐真弥一边被动地吃着糖,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喂他糖吃的陆紫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把我当小孩子了吗?”
陆紫衣摇摇头:“你不是小孩子。小孩子吃到苦了会自己要糖吃,但大人即使吃到苦了,大多也会自己忍着。”
陆紫衣的话令神乐真弥的眉头微微舒展,他顺着她的话说道:“那是因为大人没有可以撒娇的对象,别人又不会和自己的娘亲一样包容自己。”
提及娘亲二字,神乐真弥的眼神黯了黯。
而陆紫衣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表情的变化,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装着糖的小布袋递给他。
神乐真弥也没有和陆紫衣客气,就接过了小布袋。
因为他确实需要糖,很多很多的糖。
“你尽管吃,不够我还可以再做一些。”
“这糖是你自己做的?”他微微讶异地挑挑眉。
陆紫衣点点头:“嗯,这是我用一种金银草做的糖,算是独门秘方吧。”
神乐真弥又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糖放入口中,他有些不情愿又有些不甘心地说:“嗯,挺好吃的。”
听到他不情不愿的夸赞,她扬起一抹淡弱的笑。
“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