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说话的,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的一张脸,慕玄临从未见过。但他的确又认得这个人。
云鬓娇颜,步履摇曳,耳上积云状的黑痣。这女子显然并未着意遮掩,甚至连眉间那一点朱砂,这回也懒得改了去。
镜心使。
慕玄临最初来这一趟,可以说为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凝起神,暗暗盯着这女子的一举一动,面上却装作不在意道:“你我毫无瓜葛,你等我做什么?”
遥梦闻言,笑了。
美人一笑,花亦失色。她就这样笑着,道:“怎么能说毫无瓜葛呢?就在前不久,我们不是刚刚才见了么?”
遥梦说罢,朝慕玄临姗姗走过来。走近了,本想再对慕玄临说些什么,却像是才看见他怀中还躺着个人,低低惊呼道:“呀!这位公子是怎么了,这脸色,难不成是病了?真是可惜,这么好的皮囊......”
慕玄临用手挡住青栩的脸,冷笑一声,眼神刀刃一样冷:“有何可惜,不正是拜你所赐么?”
那遥梦被他看了这一眼,身上忽然打了个颤,惶惶后退两步,像被那眼神烫到了似的。
她面上委屈道:“这,这可并非我的本意,只是一时失手,误伤了这位公子。慕尊主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小女子这一回吧。”
她这是故意在激人火气。
慕玄临心知肚明,所以并不着她的道,只垂下眼淡淡地说:“叫你的阁主出来。”
他一字一句都透着冰冷,遥梦听了,只摆出一副很是受伤的神情。
“既然慕尊主想见的不是我,那我便去请阁主大人,来见慕尊主吧。”
慕玄临微微眯起眼。
这么好说话?
他眼瞧着遥梦退出了门去,屋内又安静下来。他低下头,怀里的人呼吸比方才更绵长些了,面上的潮红也愈渐淡去,看来的确是在好转。
慕玄临一手放在青栩颈间,感受血流的跳动,脑中一边思忖着。
这澜镜阁的阁主,会是谁?
这个人又为何要让遥梦来接近自己?
难不成,是他在妖界曾无意间结下了什么梁子,现在那冤头债主找他寻仇来了?
可当真奇怪。别说慕玄临,就是他的父亲慕廷风,也是极少与妖界来往的,又如何会与妖族人结下仇?
等等。
方才于非夜说过,妖界之中想要琉璃石的人,并不是他。
那会是谁。
慕玄临隐隐觉得,如果于非夜没有说谎,那么当初那个竭力想要与他做琉璃石交易的人,很可能便与这澜镜阁脱不了干系。
“慕尊主在想什么?”
于非夜这人,行径总与他面上的神情一般轻浮,就算随便说句话,语中也总含着那么点让人火大的笑意。他冷不丁说出这一句,不仅打断了慕玄临的思绪,还弄得这安静的气氛更令人烦躁了。
慕玄临并不答他,只垂着眼道:“方才圣君的话,还没说完吧。你是如何知道我不该来这里?”
于非夜仍是言语淡然:“没什么,待会儿你见到那位阁主,会惊讶的。”
慕玄临心里不禁冷笑。果然,这人说话总是旁敲侧击,想从他嘴里问出个答案,比登天还难。
于非夜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慕玄临抬起头来,看见遥梦那莲红裙摆的一角先是从门边闪过,而后,那门口逆着光走进两个身影来。
遥梦这次没有开口,只低垂着眉眼,一进了屋,便侧身给后面的人让路。
待她身后那人完全展露出来,慕玄临一双凤眼霎时微微睁大了些。
那个人,那张脸,和那个坐在他对面、方才还正与他侃着山的于非夜——
竟是分毫不差。
慕玄临一见这个人,第一反应便是转头去看身旁。
而旁边那位置上,早已是空空如也,哪还有半点于非夜的影子。
他眼神蓦地冷下来。
说什么不想要琉璃石,什么只是想见弟弟。
通通都是谎言。
他被人耍了!
全身的疲惫瞬时被抛到了脑后去,慕玄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于非夜站在那,自上而下看着他,仍是那副总像在调侃的神色,含笑道:“慕尊主,你还真是好骗啊。”
慕玄临盯着他逆光的脸。
于非夜不等他回答,又说:“我说帮你救人,你就信了我。果然,就算是素来头脑冷静的魔界尊主,只要一牵扯到他心尖上的人,他也是会关心则乱的。”
他说着,忽然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啊,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魔尊了啊。”
许是见慕玄临一声不吭,只用一双眼神死死盯着他看,于非夜笑了笑,终于有了动作。他朝慕玄临走近过来,俯下身去,凑近那躺在慕玄临怀中的人。
“不过我想,有件事你是不是忘了?”
“既然你早已不是魔界尊主,那这个人,为何还要一直跟着你呢?”
慕玄临听见他这话,不知为何,心下忽然便觉得不妙。
于非夜靠得青栩太近了,他忍不了这距离,于是猛地站起身,抱着人向一旁撤去。可就在这瞬息之间,他忽然看见于非夜笑了一下。
怀中骤然有了动静。
慕玄临下意识收紧抱着人的一双手,可已是徒劳。
青栩睁开了眼睛。
那双慕玄临再熟悉不过的漆黑眸子,每次睁开时,第一个看向的便是他。可这次却不一样。
青栩朝于非夜的方向望去。他每个动作都又轻又缓,实际力气却是极大。他从慕玄临怀里轻盈落地,挣开那双搂在他腰间的手,一步一步朝对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