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临淡淡道:“堂堂万妖之首,还关心这种事么?”
于非夜耸耸肩,一脸“你不说那就算了”的神情。
“好了,我知道此人重要。你既不放心,我便将救治的法子与你讲明,待会儿允你一旁守着,不就行了?”
他说完这话,又敛了声音,低低嘟囔道:“好歹是坐上过九婴宝座的人,如此磨磨唧唧,不知怎么成的事。”
他明知这话两人都听得见,却装不知道似的,照说不误。
慕玄临听得眉头直拧,拳都暗暗握了起来。可青栩情况尚且不明,他是半刻也不想耽误,只好压下怒气,咬牙道:“......行。”
于非夜不再言语,伸出双指,覆在青栩头顶百汇之处。
他静静探了半晌,忽然问道:“这人曾丢了一魄?”
慕玄临“嗯”了声:“空冥煞所致。”
于非夜点点头:“怪不得。我就说为何,他明明伤得比你还轻些,倒更显出衰败之象。你来看。”
他指了指青栩侧脸,让慕玄临来看:“面色潮红,极度畏冷,通身气力渐失。他并未像你一样,以自身功力直接触碰那面澜镜,所以本该伤得更轻一些。可他七魄缺一,虽然已在缓缓恢复,但还是扛不住这澜镜之伤。”
“所以我才说,若不快些医好,他可能会死。”
慕玄临将这一番话听完,微微蹙起了眉。
不仅是为青栩,还为了这个于非夜。
澜镜,说得该是林中那些铜镜的名字。方才这个人直接便将这名字吐露出来,语中听不出半分波澜,想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便说明了两件事。其一,他们脚下这片碎石岭,应当真是那澜镜阁的一处据点。
其二,这个于非夜,对澜镜阁必然有所知悉。
而且估计知道得还不少。
于非夜并不管他心中怎么想,继续说道:“他体内淤塞,若自行运功,恐怕不仅无法冲开,反而会越堵越死,甚至更严重。待会儿我将自身妖力灌入他体内,我的妖力可化解淤塞之物,等那地方化开,他周身经脉自然会通。到时再休养几日,人便无碍了。”
慕玄临听完,脸色未动,有句话却几乎就要问出口。
无故不殷勤。
方才他第一眼看见于非夜人形之时,便觉得这人面色憔悴,身上必然抱恙。可就算如此,他仍不惜损耗自己来为青栩疗伤,这便叫慕玄临不得不多想了。
这于非夜到底想要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他得先留着,等阿栩身子无虞之后再问,免得多生事端。到时不论这人究竟要什么,只要上天入地能找到的,自己找来给他就是了。
许是见慕玄临垂眸思忖,于非夜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忘了说。方才我说的方法,救他可以,但救你,不行。”
慕玄临其实并未想过让他一并帮自己把经脉也解了,不过还是问了句:“为何?”
“因为他是人,你是魔。魔核这东西我可应付不来。待我妖力输送进去,会被反噬。”
“......”
他说得倒也没错。魔核天生便比妖核所藏之力更为强劲,这是各界族人都知晓的常理。若同样修为的妖与魔相遇,魔族人的确可以将妖族人轻松压制。
不过慕玄临本就没指望过他,只点头道:“那便劳烦,开始吧。”
没有人再说话,屋内陡然寂静下来。于非夜坐到青栩背后,掌心与后背相接的冲力把那具身子击得直晃。慕玄临抓着青栩两只手,将人稳住,眼睛盯着人双颊上的绯红出神。
无意识冒出的冷汗颗颗渗出来,顺着青栩的额角鬓边往下淌,还没流到脸颊上,便被慕玄临抬手擦去。
就这样守了半晌,慕玄临渐渐觉得有些睁不开眼了。他这几日状态也是极差,现在心下好不容易稍微松懈了些,困意便像潮水一样,将他头脑冲得昏昏沉沉。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觉得手中一动。
“咳!”
慕玄临骤然睁开双眼,恰好看见青栩猛地向前倒过来,喉中呛咳,唇间溢出殷红的血。
这口血吐出来,其实是好事,说明人体内的淤堵果真正在慢慢化开。可就算明白这回事,慕玄临还是看得心里发疼,忙移开了视线,从包裹里去翻手帕,想给人擦掉唇边的血珠。
他将手帕拿出来,随意一看,忽然觉得眼熟。
这不正是当初在凌虚阁时,他看见青栩受伤,随手扔给人的那块帕子么?
阿栩竟然直到现在,还把它带在身边。
慕玄临看着这帕子,一时心中复杂,却听见于非夜的声音从青栩背后响起来。
“也给我一块。”
“什么?”
“帕子,给我一块。”
慕玄临没说什么,低头找了块别的帕子递给他。这一递他才注意到,那于非夜的嘴角,竟也明晃晃挂着一缕细细的血线。
这个人身体的状况,果然如他所料。
他禁不住再次想,如此损失,究竟会要什么样的报酬来交换?
于非夜抬手去擦唇边的血。他一松手,青栩整个人便颓然倒了下去。慕玄临伸手将人拉过来,立时抬指去探。
额间温度还没怎么降,鼻下倒是恢复了一点气息,虽然微弱,但至少能让他感受得到了。
指尖的热气一下下喷洒着,慕玄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绪瞬时轻快了许多。可轻快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浑身开始叫嚣起来的疲惫和虚空。
他撑着精神,语气郑重道:“多谢。”
于非夜并不接这毫无意义的寒暄,只顺了顺气,斜过身子,手肘往旁边桌案上一撑,好整以暇地看着慕玄临安顿怀中之人。
看了半晌,他忽然冷不丁开了口。
“慕尊主为何会到这地方来?”
慕玄临闻言,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轻笑一声:“这个问题,恰巧我也想问。”
于非夜抬抬眼:“那你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