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上来的躯体是滚烫的,却又虚浮得好像随时都会滑下去。慕玄临怕他真摔了,忙伸出手,将人整个身子托在了怀中。
一时情急,慕玄临的手,便直接按在了人身上最柔软的一处地方。
“......”
青栩神志显然已不太清醒,对外物感知也越发模糊,只知道拼了命往温暖的地方凑。慕玄临把他搂住,他便双手挂在慕玄临肩上,腿也盘在人腰间,调整了好半晌,似乎才终于找到了个满意的姿势,不再乱动了。
慕玄临觉得自己好像被个暖炉贴着身子烤,热腾腾的简直要上火。
不论哪里,都有点上火。
不过如此看来,先前他昏迷以后乱啃人颈子,也并不完全是他的问题。
慕玄临被青栩这反常的举动弄得有些忙乱,却忽得被一声尖利的鸣声打断了思绪。
那只在旁边看了好半天戏的狐狸,不知是吃错了野果还是吃错了兔子,忽然仰起脖颈,朝着天上“呜呜”叫唤起来。
慕玄临表示,吃过一堑就不会再吃一堑。
这家伙又有什么门道?
未等他挪开眼,余光便瞥见那狐狸脚边一丝细微的不同。待他扭过头去,那块地方,又是一瞬流光闪过。
慕玄临缓缓朝那地方靠近。他心下暗暗数着,约莫走了十五六步,终于走到白狐所站之处。他停下脚,低头一看。
又一面铜镜。
他看着这东西,心中有了种隐隐的猜测,抬起脚,继续往前。
再往前十数步,又一面。
再左走十数步,又一面。
......
这些铜镜,若非慕玄临已然察觉,且又聚精凝神看得格外仔细,当真是极容易忽略的。
而人一旦踏入这片地域,便是无知无觉地被裹入了一个藏于林中的,根本寻不到边际的铜镜巨阵。若是不小心触碰了阵中任何一面铜镜,不论是何种方式,都免不了要中招。
慕玄临眉头狠狠一抽。
碎石岭这一趟,多半是来对了。这或许真与澜镜阁有关。
只是他对此事的了解尚且太少,还没能想明白,若真是澜镜阁在这荒郊野岭布下如此大阵,那他们最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咕噜——”
这一声身体本能的控诉再次划破了寂静,顺便也打断了慕玄临的思绪。他眼神一动,越过怀里人的肩膀,不小心就与旁边的白狐面面相觑。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狐狸好像白了他一眼。
等等。
吃了这么多日的野果子,他和阿栩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地充一次饥了。一想到这,慕玄临忽然便觉得,这狐狸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简直是出现得刚刚好。
他可以想办法生火,再搭一个烤架。
而阿栩也恰好可以补补体力,没准还恢复得更快些。
大约是慕玄临未曾遮掩,眼神实在有点露骨,那白狐也开始有所察觉。它转过身来面对着慕玄临,弓身缓缓后退了两步。
一人一狐,箭已搭在了弦上。
片刻之后,慕玄临身形骤然动了。几乎就在同时,那狐狸全身的毛发都炸了开,立时化作一团飞起来的白毛球,转身便奔逃起来。
两个身影敏捷地绕过地上一面面铜镜,飞一样穿林而过,带起的疾风把四周枝叶刮得哗哗作响。
慕玄临一边脚下疾奔,脑中一边胡乱作想。
其实方才,他那不着调的念头也就只起了一瞬。这狐狸帮他救了阿栩,他慕玄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现在,他脚步未停,其实也早已不是为了捕猎。
慕玄临就是隐隐觉得,这白狐绝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角色。否则它为何要专程带他去救阿栩,又为何要引着他,一一发现了那些隐匿的铜镜。
所以,他得跟住它。
不知又往深处跑了多久,渐渐地,慕玄临只觉眼前似乎变得愈发开阔了。
而后,这么多日来,他终于再次看到了这茫茫林木中不再相同的景色。
前面有一栋木屋。
慕玄临眼看着那白狐速度分毫不减,箭一样朝木屋冲了过去。它到了屋前,一头将门撞开,立时消失在黑黝黝的门洞之后。
慕玄临也不犹豫,跟着便进了门。
然后他便看见那狐狸正站在屋中,抬着脑袋,仿佛在等他。
这木屋中陈设甚是简陋,除了一张旧案外,旁的用具一样也没有。案上乱糟糟放着几页粗糙纸张,旁边是零散的碎木炭。
慕玄临打眼四处看着,整个人轻轻倚在了墙边。他本就还未恢复,又一刻不停跑了这么久,此时已微微有些气喘。
可就算刚才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青栩却一直安静地趴在他怀里,仍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且这人眼睛已全然合上,两颊泛起了绯红,先前牢牢扒在他身上的手臂和双腿,也明显无力了许多。
慕玄临不由有些担心。他将人身子往上托了托,伸手去一碰,那额头居然更烫了。
他忽然便想起不久前自己醒来时,阿栩说过的话。
阿栩那时说,他昏迷期间,有段时间几乎气息全无。就为那件事,这人还少见地流了泪。
想到这里,慕玄临似乎有些抗拒地,慢慢抬起手,将手指放在人鼻下。
那鼻息,真比之前微弱了许多。
几乎要感受不到了。
就算已经有了准备,慕玄临整颗心却还是狠狠一提,不禁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人与人间,体质不同,细究起来本就十分复杂。如今的情况,他更是不敢肯定,若这么下去,阿栩最后真能像他一样醒来么?
他正焦躁,却听旁边一声响动。
原来是那白狐忽然纵身一跃,跳到了那张摇摇晃晃的旧桌案上。
然后,慕玄临便眼睁睁看着那狐狸提起爪子,抓上了一块木炭,有些笨拙地在纸上写起字来。
写的还是魔族文字。
【若不救,他会死。】
慕玄临眉头一蹙,沉声开口道:“什么?”
会死?
他一直以为这伤,最严重也就是经脉淤堵,区别只会在于程度而已。
从未想过,竟还会有性命之忧。
阿栩......
可这话他问了,那狐狸却并不解释,也根本无法开口。它只埋下头,继续一笔一划地写。
【把他放下,天亮前,找到湖中鱼。】
慕玄临更是费解:“湖中鱼?何处有湖,要什么鱼?”
狐狸静静看着他,仿佛在说,我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你自己理解。
慕玄临眯着眼与它对视,又问:“我为何要信你。”
【有了湖中鱼,我才能救他。】
慕玄临继续盯着那狐狸。
鱼如何便能救阿栩?难不成是要取了鱼体内什么脏器,做成伤药?
这事怎么看都不靠谱,要放在平时,慕玄临压根不会考虑。可他现在没了功力,自身都难以恢复,对阿栩的伤更是束手无策。要想救人,或许只能把注压在这狐狸身上了。
可还有一点。
青栩现在人事不省,慕玄临可不愿自己出去,将人单独留在这里。他怎会放心阿栩跟这只莫名其妙的狐狸共处一室。
可那狐狸这么说,难道是有什么玄机?
于是他又问:“为何要我将人放下?”
【抱着他,你抓不到鱼。】
“......”
还真是多管闲事啊。
“不牢阁下费心。天明前我会回来,请在此处暂等。”
只要有这一丝可能,他便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