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临低头,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两条手臂。
“你们妖族的审美,就是这个?”
他头发被扎成高束马尾,穿着件羊毛做的上衣,没有袖子,腿上是盖不住脚踝的羊毛裤。他自己打量自己,嫌弃得直皱眉。
他好歹是堂堂魔界之尊,虽说只是个前任的,但哪里穿过这样失仪的装束?这露一截胳膊,那露一截腿的,成何体统。
于非白手上拿着羊毛褂,一看就是给江易之准备的。他走过慕玄临身边,笑着说:“慕尊主还请忍一忍。你在灵境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只易容不够,身上气味也要遮掩。羊是妖族最常见的族群,羊毛制成的衣衫,于你们而言最为稳妥。”
慕玄临敏锐地眯起眼:“我,家喻户晓?”
于非白笑了,却是答非所问。
“慕尊主,身材不错。”
他说罢,不再多言,拿着手上衣物向江易之走去。
那位神农原的大师兄刚刚经历了丧师之痛,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近几日才稍稍有所缓和。慕玄临远远就听见他嘟囔:“这东西扎脖子,不想穿。”
于非白开始好劝歹劝,说什么人族在灵境也是格外显眼的。慕玄临懒得听他们理论,很快就被另一道身影吸走了注意。
青栩从门后走出来,同样是一身绵白羊毛。好在他的上衣有袖子,多少还像个样。
慕玄临第一次见青栩穿这种色浅又柔软的衣裳,竟意外觉得很合适。青栩注意到他的视线,大约觉得尊上想对自己的装束做个评断,于是站定在慕玄临面前,规规矩矩转了一圈。
他这一转,慕玄临又觉得不合适了。
因为这件衣服,露背。
不知做衣服的裁缝如何想的,这件衣裳背后不是完整布料,而是从中间豁开了一条很宽的缝隙。为了让人穿得住,缝隙中间串着几根细绳,将两侧的布料连在一起。
那细绳的绳结坠在最下端,松松垮垮的,没有系紧。可青栩显然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直接就这样穿在了身上。
于是慕玄临一眼瞧过去,就被那露出的大片后背给晃了眼睛。虽说这样的衣服,他在魔界还从未见过,但不知怎么地,他的视线就像黏在了那道缝隙上似的,拔都拔不下来。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对青栩招手:“阿栩,过来。”
青栩依言向他走来。等人走到他身前,慕玄临又沉声说。
“转过去。”
“......是。”
那片脊背再次转到他眼前,白花花的,挺得很直,中间是一道深深凹进去的沟壑。
慕玄临眼神不自觉就攀上那道沟壑。他伸出手,将青栩低束颈后的长发拨到一旁,又俯下身,将衣服下原本绑好的绳结解了开。
然后他沉默着,将两根绳子攥在手里,狠狠一拽。
“哼嗯!”
青栩毫无防备,被他拽得身形一晃,闷哼出声。宽大的缝隙合拢起来,慕玄临将那绳结系得死紧,抬起手,犹豫片刻,最后只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
“好了,走吧。”
众人仔细遮好了身份,下一步,便是前往于非白所说的容身之处。
来前他们便想好了,阿炎身形太过惹眼,又尚未学会隐形,绝不能大摇大摆飞入灵境腹地去,所以走到边界之前,他们便提前落了地。灵境边界荒无人迹,好不容易找到这一间破草房,还又矮又挤,只寻得几件衣服,根本住不得人。
出了草房,于非白说:“都到我身边来。”
众人身形一轻,下一刻,眼前换了景象。
这里不再荒芜,已有了来往行人。举目而望,慕玄临只觉得满眼都是葳蕤翠色。
翠绿之色本不奇怪,但眼前可并非什么茂林修竹。这里街巷笔直,房舍俨然,分明就是一座城镇。
于非白走在前首,给众人传音道:“不要乱走,这些房屋会动。”
还真是会动。
这句话刚落,慕玄临便见右侧一座矮吊楼忽然蠕动起来,墙栋变幻,行云流水,待它再平静下来,俨然已是一座形貌迥异的高阁。
而后,那高阁顶端张开一道口子,越张越大,开了半晌,又慢慢合起来。
慕玄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动作十分眼熟。
于非白的声音又传过来:“它在打欠呵。”
“......”
这下慕玄临彻底看清了,街道两侧这些所谓的房屋,哪是人魔两界中那种人为建起的死物。那分明是一棵棵打着瞌睡的树妖!
难怪他一眼望去,处处皆是碧绿。
一行人径直从街市穿过,本该引人注目。好在人群渐渐熙攘起来,还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慕玄临一双眼睛紧密扫过四周,见到些幼小的孩童从街边跑过,肩头额上,许多都缀着色泽各异的羽毛。
看来这片地域,生活的大多是羽族。
于非白带着众人,朝旁边一条巷子拐进去。这巷子窄得厉害,别说两人并肩了,像慕玄临这样的身形,走在里头甚至需要微微侧身。两侧的墙不到他头顶高,离他鼻尖很近,隐隐飘着一股独属于草木的青涩气息。
等众人都走进来,巷子几乎被占满了。于非白身前是一座矮门,他用手掌虚虚抚过门缝,对身后众人道:“这里。”
江易之低声说:“这里?这房顶还没你高呢。”
于非白朝他一笑:“易之莫急,进来便明白了。”
慕玄临跟在他们身后,还未踏入门里,便听得江易之惊奇的喟叹。他抬腿向门里迈过,本来只与双眼齐高的墙壁骤然不见了。
他抬起头。这楼从里面看,分明有百尺之高,仿佛直直耸入天际。他目力所及处,根本看不见屋顶。
于非白道:“这棵树妖叫霜枝,已有上百岁了,是我幼时亲手栽种的。我已在四周布下结界,各位住在此处,尽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