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去钟家,钟义平的弟弟去了书院读书,钟父倒是刚好在家。
钟母依然是那般和蔼可亲,握着柳巧的手道:“我早就让这小子带你过来,他总说你不得闲,这一看可不是都累瘦了些。”
她的手好温暖,柳巧难得地腼腆道:“近日是有些忙,让您挂心了。”
两人亲热地说着话,钟父端坐于太师椅上,微笑着看了长子一眼,显然对这位准儿媳也很是满意。
午膳还是两人一起做的,柳巧掌勺,钟母则不停地夸赞她的厨艺好。
用罢饭后,钟母泡了茶水消食,几人坐着喝茶聊天,其乐融融。
柳巧的情况钟父已通过钟母基本得知,因此也没有过多地询问她些什么,陪他们聊了几句便出去了。
钟母看着钟父的背影笑着对柳巧道:“你伯父今日是特意告了假留在家中,就为了见你一面。”
柳巧不好意思地瞟了钟义平一眼,却见他也正在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钟母自然不会看不出二人眉目之间的情意,揶揄地笑了声对姜致道:“等你忙过这阵子,我就帮你们把婚事办了,早点进门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好好过日子。”
钟义平笑意更盛,全然没发现母亲说完话后,柳巧的笑凝在了脸上。
钟母心细,察觉出她的异常反应,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踟蹰一瞬,咬了咬唇,出声道:“伯母,有一事我不知义平有没有告之你们……”
钟义平看着她的表情,便猜出了几分,立即阻拦道:“阿巧,不要——”
钟母看着她二人突变的神色,有些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吗?”
柳巧避开了钟义平乞求的眼神,还是说了出来:“我以前曾做过一个大老爷的妾室,并打掉了一个孩子。”
钟母一脸愕然:“你说什么?”
柳巧知道她已经听清,只是无法接受,便只低下了头。
钟义平面对母亲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的眼神,慌乱解释道:“您听我说,她那时完全是被迫的,是被一个酒楼的掌柜强抢……”
听着儿子的解释,钟母的脸色却一点点地变得很难看。
柳巧也明白,无论自己是不是被迫,失贞和打胎的结果也是很难被人轻易接受的,她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钟义平肯定跟父母通过气,但看钟母待自己那亲热的态度,她知道这不太可能。
堂间融洽的气氛急速凝结成冰,寂静得可怕。
柳巧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钟家。
回去后的她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在床上不吃不喝地躺了两日,任谁来劝也不发一语。
李迎儿看她那个失魂落魄的模样,也猜出了个大概,跟姜婆一说,二人都是心疼又无奈。
姜婆是看着柳巧从跳河那日一路走到现在,对这个开朗又倔强的丫头很是喜欢,加之她还与自己身世相仿,哪有不想帮她的道理,但作为一个老人她也明白,世人对女子清白是如何看重,那钟义平一表人才又靠本事进了衙门做事,他娘如何能接受自己这般出色的儿子娶一个做过妾的女子?
没等姜婆等人想出开解的法子,第三日,柳巧便下了床,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开始做事。
今日是个大晴天,李迎儿想将药材摆出来晾晒,正低着头铺垫子,听得有脚步声渐近,她以为是李婶,不经意地抬头,却是柳巧。
“你——可用过饭了?”李迎儿打量着她的脸问道。
柳巧蹲下身帮她捋平垫子,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不觉得饿,等会儿再说吧,是要晾药吗?我去搬。”说完便起了身往库房走去。
“诶——等等,我同你一起。”李迎儿跟在她后面喊道。
二人从库房搬了所有放药材的布袋出来,倒在垫子上,再细细地将它们铺平。
李迎儿时不时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我没事,”柳巧缓缓出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其实我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拖着迟迟不肯商议定亲事宜,可能就是不想让好梦醒得这么快。”
李迎儿一噎,半晌后才道:“我记得姜姑娘当初曾经这般对我说过,女子的贞洁不在罗裙之下,当时的你,与我一样,都是受害者。”
柳巧愣了一瞬,抬起头望向天上的日头,强光照进眸中,耀得她眼角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随着孕妇或者她们家人的逐渐康复,驿馆的病患开始流动起来,有离开的,有新住进来的,姜致正在一一核对每个人的药方,一位帮工的姑娘慌张闯进房中惊声道:“不好了,阮嫂她、她好像要生了!”
姜致也被惊到了,跟着她匆匆赶了过去。
她初见阮氏时以为她怀孕六七个月了,后来才知已经八个多月,可能因为她身体瘦弱再加上营养不良,孕肚比同月份的要小一些。
但即使是八个多月,也还远不到临盆的日子,最麻烦的是,她上次帮阮氏检查时,胎儿还是臀位,虽已教了阮氏一些扭转胎位的运动,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奏效。
更何况她现在身患时疫还没彻底痊愈,更禁不住折腾。
二人赶到阮氏房中时,她正痛得抓住被子闷声低吟,另一位女帮工在旁边照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