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被拖了下去,李怀宁被下属带着离开了暗格。若非触目的血痕,唐皎也不会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心口隐隐作痛,没有理由,寻不到原因。
“李平之女亲手杀了他,你要报官,此事也会败露。”
“你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和唐门主说一件事实。何况,官府,不会听你的话。这里是寒州,是长远县。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
“你我间的恩怨何须牵扯她人?”
唐皎声音隐忍,她按捺着内心的郁闷与怒意,沈朝非装看不懂。她双手一摊,何其无辜。
“唐门主冤枉我。我可没有牵扯旁人,是旁人心甘情愿入局。如果唐门主是李怀宁,你怎么选?选一个无能的父亲?还是选前途。”
“你知我说的不是她。”
唐皎回避了沈朝的问题,她的眼眸似遇到危险时的小兽,不肯认输,倔强又带有警告。沈朝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她轻哂。
“有意思,六扇门门主,对一盗贼,上了心。把此事写成画本子,没准还能赚几个子儿。”
说罢,沈朝感受到唐皎凌厉的眼神,她无甚在意,继续道:“唐门主,你论对错,于是李平有错,我有错。那你护着的女人呢?月清瑶,有没有错?”
唐皎蹙眉,欲要反驳,却在开口的一瞬被沈朝打断。
“她何止有错,是有罪才对。得罪京都权贵,还不止一家,想杀她的人,不止六扇门东厂这么简单啊。唐门主与其想着扳倒我,还不若将她缉拿归案。她肯为你先一步杀了周衡,定然对你没有戒心。”
“届时,你撇清和她的关系,没准,还能入东厂,有自己的官职。”
话音刚落,唐皎拇指拨动刀柄,半截寒光闪过沈朝视线。唐皎不由分说将刀抵在沈朝的脖颈上,对方并未躲,似笑非笑地看着唐皎。
“我以为天下,没有能牵动唐门主情绪的人呢。”
“月清瑶有没有罪,你没资格评判,权贵更没资格评判。她的所作所为,从未伤及百姓。她劫富济贫,怀赤子之心,你这种人,怎会懂她!”
女人青灰色的眼眸蕴着危险,沈朝收起笑,默默向后退去一步,怕唐皎发起疯,不管后路。沈朝本以为唐皎不会在意任何人,或者,天下人都是她在意的人,所以没有例外能打破她的平衡。
月清瑶...一个朝廷要犯,竟是她的弱点。
“唐门主偏心也太明显了吧,传出去,让外人怎么说?”
沈朝洋装不悦地打趣着唐皎,唐皎并不理会她的敲打,步步逼近,“天下人如何看我,是他们的事。而你,胆敢动她。”
声音一停,沈朝感受到唐皎浓烈的杀意,她面色一顿,盯着唐皎手中的流光。怪...疯子的眼神,怎么会从唐皎眼里出现...
“我活着,你不会好过。”
*
下雪了,漫天雪花想要埋葬寒州的一切。入目皆白,风声呼啸在耳边。霎那间,比风声更急促的声响逼近。箭离阮清溥不过几寸,她麻木地握着。数十身影从暗处涌现,手持兵器一齐杀向女人。
雪不停地下,不安地下,不满地下,直到地上多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直到滚烫的血灼穿纯白,直到伤痕累累的女人收起追溯,宛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看向远方的远方,明白身后没有路。
她想走,没人能拦得住她。盗圣月清瑶,绝非虚名。管你是官家还是江湖人,轻功一事,没人能追上她。她能走,她不能心安理得的走。
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将斗笠压低,遮住眼底的犹豫。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脑子里只装着一个人,一个有着青灰色眼眸的女人。唐皎,唐门主,唐小娘子,小娘子...
她的故事,眼睛的故事,将自己困在原地,忘了理智为何物。阮清溥明白自己有活路——离开寒州,回到飞无渡,安心做一个少宗主。
她不舍,不舍血雨楼,不舍救下的丫头们,更不舍,唐皎。
唐皎。
自己走了,她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沈朝用她的声誉做筹码,想逼自己现身。阮清溥忍不住在心底暗骂:唐皎还说自己是狐狸精,沈朝简直就是老狐狸。
还有姜禾,她们口口声声说姜禾加入了沈朝的势力,她不信。阮清溥不信,一个在水靖乡抵住近在咫尺的少宗主之位的女人,会在沈朝手下做事。
天越来越冷,吹动阮清溥的思绪。她想到了初遇唐皎,她总是想杀了自己。又想到御州一行,她折回林子接回自己。亦或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自己——她们非同路人。
混蛋沈朝,她不知唐皎走到门主之位花了多久的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唐皎身边花了多久的时间。商人果真自私...
女人无奈叹息,最后看了眼石碑上的字眼——平安县。
由浅及深的脚印一路蔓延,无人知她的方向在哪里。她明明该回头,却执意孤行,为不知凶险的路,为不曾确定的情,和令自己看不透的人。
*
盗圣月清瑶现身平安县,手刃追杀之人,现已逃出寒州的消息随着冬日的到来一齐涌入长远县。有人欢喜有人忧。
难得的好天气,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入冬后揽月轩生意惨淡,花琼给自己温了壶茶,还没抿几口,有道黑影遮住了光,檀香逼近,花琼握着杯盏的手一僵,缓缓抬头。
阮清溥面色沧桑了不少,逃亡的日子她近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她冲花琼一笑,唤了声姐姐。
花琼蹙眉,还没等阮清溥继续开口,就被她拽着塞进了隔壁偏房。阮清溥被花琼握得生疼,她瞥了眼手腕,果真泛红了。
“你没走?”
“姐姐不欢迎我?”
依旧是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和离别那日判若两人。花琼垂眸,不悦道:“你回来作甚?”
“是姐姐让我常来找你,现在竟然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