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吃!”莫悬夸到。
这一顿饭在声声连的赞叹中结束了,莫悬被拉到屋顶上靠着,盯着看那边日落西山,如此一整日过去,觉得实在太快,也实在不满足。
绿衣小仙莽撞飞落,房门口撞在秋青白胸口,知道是心花颤,却不晓得是忘记了逃离打闹,还是忘记了不堪再忍眼前日暮,总之太紧张太着急,抛弃了稳平呼吸,换得了满面飞红。
这一下可不轻,秋青白扶稳他,分明还隔了两三层衣服,莫悬居然觉得这双手烫如滚水,无需加持,随即在他浑身浇了个遍。
轰然与羞涩在深心僵持,突如其来,不像唱戏编文讲究个抑扬顿挫,忽而对面松了松手,从紧搀改到了轻捧,莫悬才得以悄悄转醒,听到他说:
“抱歉阿悬,我撞到你了。”
“没……没事的。”莫悬听见自己一阵结巴,扭捏说了这么几个字。
“阿悬打算和我一间吗,还是……”秋青白亮出个选项,一句话断在了“还是”这两个字,是希望同住吗?
莫悬斗胆:“我想和你一间,我想和你说话,不要那么早睡觉,好吗?”
秋青白:“嗯,我也想和你一间。”
床一早被铺好,偏头瞧瞧小窗外,夜色尚浅。
夜风渐凉,莫悬起身去放了窗。夜话是从“白沙溪”开始的,不过莫悬起头有些生硬。
“青白,你来过这儿吗?”
秋青白:“第一次来,倒是喝过这儿产的毛尖。阿悬呢,是第一次吗?”
“我也是第一次来……”
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了,气氛里夹着些胡扯似的尴尬,对着心意所在抿唇强笑,觉得好奇怪,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
秋青白估计也觉得奇怪,要说话,半天出了一句两句,怎么才算不奇怪呢。
问道:“怎么了阿悬?”
总是反应不过来要与他解释些什么,每回还得临时抱佛脚,好像对着秋青白,莫悬必会没了应变的能力。
就差支吾作答:“青白,你知道茶叶的由来吗?”
秋青白对这解释毫不怀疑:“这个,我不太清楚欸,阿悬能告诉我吗?”
莫悬刚好能衬言:“传说是炎帝带着部下外出采药,做饭烧了一大锅水,没留神落了几片树叶子进去,直到有香气溢出来他们才发现,炎帝一尝,一下子就觉得好甘甜,派人四外去找,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长着水中叶子的树。过后炎帝没有毒发,反而神清气爽!这才有了如今的茶叶!”
说完才发觉,这么一长段话,有始有终但也无趣,似乎更让人没了接下去的欲望,对面的人若是礼貌些,便不得不笑,对面若是唯我些,得留下说话的人久久想不通了。
莫悬却自觉愚钝至此,学不到更吸引人的词句,于是后来常常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如此乏味的话,不如将要开口时停下来,省了这两厢不必。
将要叹口气来接受预见的事实,不曾想,秋青白意外地接了下去:“好巧!阿悬,我在一本神话集里也看到过这个说法,不过还是好多年前了,我记不太清那本书的名字,等哪天在家里找到了,一定和你分享。”
心道这人真是极好,从来不拒绝,从来不敷衍,从来有礼且认真,不像一个长在俗尘的人。
该用什么印证他真是一个平凡人,爱吃的东西?醒来的顺序?读写时的习惯?每跨一步的距离?
这些他都有,早早作为不可磨灭的一部分,融入并且组成了他——可莫悬一样都不知道。
知道他常常会笑,常常倾身听莫悬说话,常常看着莫悬说话时的眼睛,从不会错过莫悬和他在一起的任何。
他对朋友是那样好,莫悬却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该胡思乱想。
秋青白好像看出莫悬的心事,一句一句把闲话家常说得娓娓,仿佛再平常不过,同样再温软不过的一个夜晚。莫悬于是顺着他,顺着他的声音陷了进去,枕着手臂侧身听他讲话,方才心切的自遣连着催动隐骨留下的疼痛,一起隐约了好多好多。
……
到了灯深夜寂,对面声音再好听,莫悬的眼皮都已经在打架了,更别说自从遇到了秋青白,莫悬越来越睡得着觉,日子都规矩了许多。
想着莫将良夜付了琢磨,莫悬慢慢合眼,由一丝一毫开始睡着,逐渐听不见任何声音。
纸窗外风渐暖,枝杈间丝缕换,莫悬打算等这一晚过去,要看顾秋青白的所有。
天边彩云望远,朝阳将至未至,神奇所在是难得莫悬先醒。
他听到秋青白呼吸平缓,看到他睫毛静静的,睡得很安稳。他眉间柔柔,近十年来不漂亮的经过,没有在他脸上划出一点痕迹,迟钝如莫悬,在知晓过去后,也能从这张温和的脸上看到坚韧坦然。他即使不再那样年轻,也没有沧桑到满眼沟壑。
莫悬猜,他心里无比怡然,能化解不如意的未来,一年、两年、三年,就算对未来的设想全没实现,这人也可以挥手说就,补上一句“我打了一口井,这也不错的”,然后摸摸脚边的花,欣慰这花开得清鲜,最后坐下抿一口茶。
秋青白就这样平静而淡然地走过一切,褪去对世道的一知半解,换上好一幅展字青白,知花解花,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