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摘茶,其实只有秋青白一个人晓得方法,莫悬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他了,“悄摸”跟着看几遍,然后依葫芦画瓢,拉着鹿藏摘完了两行,仍然不晓得为什么只摘嫩叶而不理其余,为什么秋青白摘的快,他却做的磕磕绊绊。
等秋青白一个人摘完了另几行,悠然带笑地走过来,一准瞧见莫悬筐里参差不齐的叶子,哭笑不得。莫悬不太甘心,偏过头去看鹿藏筐里,果然也不怎么好看,这下勉强算是满意吧。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不如就此向他讨教,也省得浪费人家的好茶叶……诶?方才给过房钱吗,没注意。
莫悬问他:“青白,你赁这屋子花了多少钱啊?”
“庄家叫我们摘满三筐茶叶,抵房钱,阿悬答应之前还愣了一下,原来是神游去了吗?”他说着又笑了,莫悬知道这不是嘲笑,只得抿唇说不好意思了。
秋青白:“阿悬不会摘茶,要不要我教你们?”
莫悬:“好啊!辛苦你啦青白。”
莫悬知道,秋青白再无奈也不会对他生气,他得珍惜,所以还回去的笑必须真切,必须诚心——要是连这么小的动作都害得朋友费心分辨真伪,不如一早管好自己,不要和这人有任何多余的交往,省了朋友伤心,同样省了一回自甘堕落。
秋青白在他身前挑了一处嫩青“独秀”,正是莫悬走过那一行中被他落下的。一只右手拢上去,两指轻轻一掐,这小芽儿就被人扫进了筐里,不舍生机,不留余地。
两个学徒这下盯的仔细,快快往茶树丛里窜去了下一行,别说,真学得有模有样了!趁着手上感觉仍在,快快摘完了坡上剩下的,跑来像极了邀功,只是学徒们太舍得身上的绸缎,树杈枝尖给划坏了竟不可惜,独在意自己学业是否结了果,凑近了师傅满面期待,眨巴着眼睛想要夸奖,于是乎——
“不错!”
师傅点过头,学徒心里自然得意,莫悬更是在其中全然沉浸,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蹦跶着却瞟见了些异样,坡下面那道转弯里探出来好几个人,隔得远远,原来是又遇上那一群活泼的采茶女,她们这回先人一步瞧了个仔细,莫悬正准备招手,话都没搭上一句呢,她们却害羞跑了。
心里觉得实在可爱,憋着笑转回身来,看到秋青白时还是没忍住哼笑了出来,秋青白像是得了他笑中真意,不问他为何要笑,反而陪他弯了眼睛。
莫悬向他说:“我们接着摘茶吧!”才整身理绪,自美事中脱了出来。
三人成列,下了这座小小茶山,
其实边走边摘,不是单纯摘茶,更不是全无目的。要他就这样去猜久远之前那位神使的心思,他是万万猜不到的,只得多想想,既然是久远的事了,那地方必定早早长出茶树,到如今无论模样还是韵味,怎么长都该是吸人眼神的。
莫悬纵隐骨去探问生机,哪里的茶树呼吸厚一些,他就带着人往那里找去。
三个人就慢慢往前走,摘着茶等消息。
等隐骨探问过整个茶园,莫悬得知了两个地方,其一是这白沙溪的极东,其二正是那小园对面的矮山丘。
还以为要费去多时,原来这古茶树生机太浓,而隐骨恰好向着滚滚生机,莫悬刚刚摘满了这一筐,隐骨就告诉他快快找去。
先往东边去吧,按那土地仙说的,此刻太阳正打算西行,反方向提步,三人又成列。
莫悬发现女孩儿们分散了,两两成对,隔了多远就能遇着两个,听不仔细她们偶尔聊着什么,路途却更加有趣。想着若是无功而返了,多走几步也无甚关系。
前面正是隐骨找到的古茶树,树形似鹤,古韵醇浓。走近了看,是不沧桑却古老,披着光泽,满眼盈香,连它叶子的颜色都更深,实在好赏。这样的茶树有三棵,挨得不太近,中间倒没有空余,三棵聚在一起,下面八成是藏着东西的。
不能动土,不可毁树,且看莫悬展一展“拳脚”——他过去常用这招偷看讨厌的小孩儿藏了什么宝贝,只是偷看,可从没拿走过——还是用了儿时的旧招式,并非没有精简些体面些的门道,奈何一招一式记得太深,一时没想起另外的方式而已。
好一通比划,肉眼逐渐通深,视线借光忽明,方圆两丈之内,就差一寸一寸翻过来找了,硬是半点神奇也没看到。
会不会久远以来,这个所谓茶灵根本没有变化,还是那颗模样平常的茶树种子?莫悬因此再找了一遍,种子是埋了几颗,可也无甚特别,根本是普通的只有生机而毫无灵力的种子。
莫非就在那小园门口?
无功而返了。
无妨,揣着另一重期待,景好人好,也算乘兴而归。
终于到地方,这儿几乎是一处小山沟,地势比别处低,因而他们出门时没选这条路。面对同样的七棵古茶树,莫悬又是一通试……
败兴而归。
莫悬苦思不得其解,会不会是这茶灵太过神奇,单用肉眼难以看到?像上回那句玲珑经,莫悬当先不知道,修补仙器用寻常的具体物是没有用的,那这颗种子就有可能同是虚幻物,毕竟任何一本正经或是野道的灵物集,对“茶灵”都没有详尽记载,至少莫悬还未读到过,谁又知道它经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成了何种模样呢?
估计是这方法不对,肉眼看不到,灵力也探不到,得换个能看到虚幻物的法子。一来一回就到了饭点,只好想了法子,明日再去。
至于这法子该怎么想,莫悬这厮懒性是改不掉的,要是自己想了三个时辰仍是空忙,三个时辰之后,必定要找个博学广知的仙友问一问,问得着事好,问不着,便辛苦自己再付一场苦思,事毕方休。
这里刚踏进园子,鹿藏凑到耳边说饿,秋青白接过莫悬手里竹筐,直转进了灶房,该是做饭去了。
莫悬和鹿藏休整好,玩了一会儿又累了,坐在院里石头上晒太阳,莫悬继续想着茶灵,忽然听见秋青白喊吃饭,仿佛不过一时半刻。
他炒了笋和腊肉,白菜和小碟腐乳一起端了上来,说这一样是春日的特有,另一样也正好吃。
太阳西边斜挂,照着小园,照着圆桌,样样皆有影。
他今日似乎格外有话说,刚刚坐下又开了口,他说:“小时候阿娘常叫我吃笋,阿爹说一定要长得像竹子一样□□漂亮,那时就最爱吃这个。出门前跟阿娘学烧菜,第一样就学了这个,阿悬要不要尝尝,我做的还可以。”
这可是头一回,秋青白跟莫悬说起他儿时,听来他甚是想念了,眼睛里尽是缱绻回味。莫悬伸了筷子去碗里夹笋,秋青白把嫩笋切成了薄薄一片,尝来别无他味,却多了好一层幸己临世的感觉,这感觉容易沁入了深心,令莫悬似乎切身,全然体会了他话里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