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和杰夫在萨克拉门托国际机场登机,随行的还有一只老虎——端坐在杰夫和汤姆为它准备的宠物包里。
行程横跨了整个美利坚。
杰夫一直在看论文。汤姆眼角余光瞥到“尸体”“防腐”几个字,纳闷了下:杰夫怎么还在看这东西?这个疑惑一闪而过,汤姆继续对着舷窗外的云层发呆。
一成不变的风景人不免让人生困。然而坐久了,汤姆屁股酸疼,入眠不久就会被难受醒来。索性猫小姐很安静,没让这趟漫长的旅程更为难熬。偶尔叫唤,声音细小轻微。汤姆喂食后,它用圆脑袋拱了拱汤姆掌心。思考几秒后,汤姆决定礼尚往来,脸埋在猫肚子里轻蹭。
杰夫瞥了一眼,视线回到蚂蚁大的文字上时,绿眼睛含满了笑意。
夜色渐渐降临。抵达缅因州时,这片土地的众多房屋已经沉睡。
飞机停稳后,人群陆续下舷梯。他们无一例外边走边裹紧了衣服。缅因州今年二月格外的冷,天气预报说是北极寒潮的影响。吹来的风掺着雪花似的,在皮肤的温热里融化,留下黏答答的湿意。
杰夫背着宠物包走在前头。黑包开了个小口,汤姆可以看到老虎带着斑纹的额头,再稍微想象一下,一只猫咪蜷缩四肢睡觉的画面就出现了。
“看路,汤姆。”回头的杰夫提醒,“别依依不舍地看老虎了,到家后有的是时间。”舷梯好几米高,杰夫真担心汤姆会把自己摔着。
汤姆瞧了瞧明明就没剩几步的阶梯,他觉得杰夫真实太小心了,“知道了。”他说。
汤姆对杰夫的无奈,在踩过最后一节台阶,落地的那瞬间停止了。冷湿的风从地面爬上脚踝,自下而上,一路贴着皮肤吹到头皮。他开始头晕目眩,一股不舒服的恶心感咬着咽喉。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个不停,连带着根根肋骨如琴弦似的颤动。
不过,汤姆还可以忍受,目前的疼痛不足以让他直冒冷汗。杰夫却从汤姆惨白的脸色窥见端倪,两条棕眉毛打着结,“你这是做什么汤姆,把我当外人吗?”他把汤姆安置在等候椅上,自己去取行李。
这就是有个医生伴侣的弊端,他从里到外、全方位的了解你的身体。
其实汤姆已经好多了,甚至是感到从未有过的轻快,难受似乎只是落地的一瞬间。可杰夫不信。
汤姆支着下巴,脑子回响着哀嚎声:瞒不住,瞒不住杰夫一点。杰夫不允许我有秘密,可他自己却有很多小秘密——对啊,他有秘密,还不少!
杰夫拎着行李箱回来,远远就听汤姆神情激动地冲他喊:“这不公平!”
“不公平?”杰夫略感不解,但并不奇怪。汤姆总是像个戏剧演员一样,情感丰沛、动作夸张,什么时候他沉寂了,那才是奇事。“我亲爱的汤姆,怎么了?”
“你最近多了很多很多小秘密!”
“汤姆,除了在医院,我做什么事不是和你一起,我还能有你不知道的秘密?”杰夫低下头,虚心求问。
“你看的那些书!论文!”汤姆有个模糊的想法:杰夫关注尸体,也许不是出于工作,而是为了他。只有他离死亡最近。
这想法出现得毫无由头,极其任性地蹦出来,汤姆受惊得头盖骨都快裂开了,他没意识到自己喃喃出声:“像是给我准备的一样。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希望……”
杰夫右手微笑着掐住汤姆的嘴,硬生生让汤姆把最后一句话吞了回去。他左手拎着两人的行李箱,箱里装了几件衣物、两双鞋和洗漱用品。他们绝大部分的行李已经托付给搬家公司,按照日程来看,现在应该行驶到新罕布什尔州,明天就能到达他们的新家。
“这些可不算秘密,我从没有瞒着你偷偷看,不是吗?“杰夫坦率地说,“而且你想听,我现在就可以把书上的东西,从头到尾和你说一遍。虽然不能保证一字不落,但全是我所知道、记得的。你可能又会嫌我烦了。”他笑了起来。
汤姆摩挲着手臂的鸡皮疙瘩拒绝了。
他们这时正好走出机场。
一轮弯月高悬夜空。它白的干干净净,汤姆多看了几眼。便在汤姆眼皮子底下,月亮忽地化作一跟肋骨。
汤姆攥紧了杰夫的手臂,“发生了什么事?汤姆,你在发抖。”杰夫跟着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