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停下脚步。
实在没有办法了。
“那就带上我吧。”
“什么?”我讶然转身。
他依旧垂着眼眸,但钳住我的那只手,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我同你一起。”
“不行,太危险了。”我果断拒绝。
桑瑱现在没有追杀令在身,没必要蹚这趟浑水,我试图掰开他的手指,抽出手腕。
他却像是个执拗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再次握紧,始终不肯松手。
“桑瑱!”我瞪着他。
“桑桑不会醒来了。”少年终于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不能再失去你。”
“不会失去我的。”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回来。”
“我不信。”他轻笑一声,将我钳得更紧,望过来的眼神却像是能洞悉一切,“我有预感,若这次让你一人离开,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想说他多虑了,可到底底气不足,印象中,的确从未有绿舟叛徒逃出生天。
“我虽没有武功,但我会医术,会用毒,我不会拖你后腿。桑家还有一些防身暗器,我都带着,关键时刻或许能保护你。”他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我。
温暖再一次将我包围,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温文尔雅的外表下,他骨子里也同我一样倔强。
沉默。
无尽的沉默。
周围的一切仿佛也被这沉默冻结。
带上桑瑱势必会增加逃亡难度,可若把他留在家中,处境也未必乐观。
先不说追杀令后续是否有变,他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倒下。
这个在爱和温暖中长大的少年,在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后,世界轰然崩塌。
桑桑的离开无疑给他造成了极大打击,如今他也同我一样,在这世上举目无亲,无依无靠。
“忘月,求求你,不要丢下我。”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漂亮双眸,此刻尽是悲哀与期盼。
夕阳缓缓下沉,天边最后一抹残霞落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听到自己说了声“好”。
许是我舍不得离开,抑或是害怕对方这样茶饭不思就此陨落,我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
青衣少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浅笑,只瞬间,似是想到残酷的现实,悲伤再次盈满脸颊。
“你等我一下,我去安排我们离开后,宝清堂和桑桑的后事。”
“嗯。”
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望着对方单薄纤瘦的背影,我扪心自问:这样做真的对吗?
桑瑱召集了府中所有仆从,告知大家我们要暂时离开一阵子。
在乔伯归来前,他将管家大权交给了石平和石安两兄弟,同时将桑桑托付给了阿芝和沁水照顾。
他们六人自小一起长大,虽为主仆,却情谊深厚。且这四人各有优点,阿芝忠厚、石平机敏、石安强壮能打、沁水遇事冷静,都算是值得托付之人。
至于桑家的医馆宝清堂,明日起正式歇业,医馆中的医师和伙计暂时遣散回家,月银照发。
若有人来拜访,则称桑瑱外出寻药救治妹妹,请他们先回。
一切安排妥当后,已至亥时。
桑府大门口,一众仆从手持灯笼,哭丧着脸。
我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进去吧,我们过几日就回,好生照顾你们小姐。”
“是。”许是桑桑昏迷的缘故,众人情绪也甚是低落,有几人甚至在偷偷抹眼泪。
身侧,桑瑱目光低垂,似乎并没有想说的话。我推了推他,再次确认:“考虑清楚了?真要同我一起?”
少年抬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弱却坚定。
我轻声叹息,翻身上马,伸手将他拉上了马背。
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我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冷风呼啸而过,带着冬日刺骨的冰寒,小红马的鬃毛在风中恣意狂舞,铁蹄重重地击打着地面,激起满地泥土与飞屑。
下一站,俞都。
桑瑱的双手紧紧环在我腰间,从离开桑府到现在,他未曾说过一句话,如果不是偶尔传来的呼吸声,我甚至以为他睡着了。
半夜时分,我们离开扬城,踏入了毗邻的南城郊外。
没记错的话,前面是方圆十几里唯一一家客栈,如果今晚不在此留宿,恐怕要到明日清晨才能找到其他落脚点。
我常年奔波在外,身体素质极好,自是可以坚持,但桑瑱如今这副模样……
思及此,我勒紧缰绳,放缓了速度,“前面有家客栈,我们今晚在那休息吧?”
“好。”身后之人声音细如游丝,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我心弦一紧,挥动马鞭,加快了速度。
寒风呼啸,月光透过层层云雾,照在那间破败的客栈上。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清楚了前方匾额上的四个大字。
双喜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