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瞧着他这副强装洒脱的模样,心中酸涩,不禁叹了口气,心一横,狠下心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那两天你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时候,林妹妹她已经嫁给北静王,离开咱们府里走了。”
宝玉一听,仿若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猛地坐起身,双眼圆睁,满脸写满了诧异与不可置信,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大声问道:“她真的走了?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嫁给北静王呢?”
宝钗神色凝重,目光中满是不忍,缓缓说道:“真的嫁走了。太太知道你和林妹妹向来亲厚,怕你听到这消息太过伤心,承受不住,所以才一直瞒着你。”宝玉听闻此言,心中的悲痛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再也抑制不住,顿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浑身绵软无力,直直地瘫倒在床上,泪水浸湿了大半床褥 。
且说那一日,冯紫英听闻宝玉大婚之后,竟如丢了魂魄一般,整个人失魂落魄,病情也毫无好转的迹象,心中顿时涌起无尽担忧,一刻也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地朝着贾府赶来。此次前来,他身负北静王的郑重嘱托。
北静王此前听闻林黛玉长久以来被痰喘之症苦苦纠缠,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怜悯与深切关切。恰在此时,云贵边疆的将士进献了一种名为“香橼大药丸”的苗药,传言此药对痰喘病症有着极为显著的疗效。于是,北静王便郑重嘱托冯紫英,无论如何,都务必要将这药物送至林黛玉手中,让她尝试服用,满心期望能借此对她的病情有所助益,缓解她的病痛折磨。
彼时,贾政因诸多事务缠身,实在无暇顾及此事,便即刻唤贾琏至大厅接待冯紫英。二人见面后,先是一番热络寒暄,而后谈及正事。贾琏得知此事后,当下便爽快地收下药物,转而急忙吩咐平儿,言辞间满是急切:“你速速将这药送往潇湘馆,呈给林姑娘,一刻都不得耽误!”
交谈之中,提及宝玉,贾琏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宝玉的近况缓缓道出。自宝玉失了通灵宝玉后,整个人便似被抽去了精气神,变得痴呆疯傻。为给宝玉冲喜,家中在无奈之下,安排他迎娶了薛宝钗。可世事无常,即便举行了这场盛大婚礼,宝玉的病情却如那顽疾一般,依旧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贾府上下为此忧心忡忡 。
冯紫英听闻此讯,情绪陡然激动,猛地一拍大腿,高声说道:“这件事有转机了!”紧接着,他赶忙解释道:“那日我离开贾府之时,偶然遇见宝玉。当时,我正为他拍落脖颈上的雪片,不想竟不小心将那块通灵宝玉也一并拍落在车上。后来我发觉后,立刻收起宝玉。在向北静王复命之际,便将宝玉交予他处置。想来,此刻那块通灵宝玉应当还在北静王手中。”
听闻冯紫英带来这仿若天外来讯的喜讯,贾琏又惊又喜,面上虽极力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可那眼底深处迸发出的惊喜光芒,恰似暗夜星辰,怎么也藏不住。他心里明镜似的,此事刻不容缓,犹如箭在弦上,十万火急,哪敢有一丝一毫的耽搁。匆匆几句寒暄客套,便赶忙将冯紫英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
一回贾府,贾琏片刻都未停歇,脚下生风,径直奔向王夫人的居所。彼时,贾政、王夫人等一众长辈早已在屋内等候,众人围坐于一堂,屋内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拧出水来。一番激烈的权衡利弊,各抒己见后,众人达成一致,认定无论要付出怎样高昂的代价,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回通灵宝玉,唯有如此,方能将宝玉从水深火热的困境中拯救出来。
于是,贾琏亲自出马,精心挑选了一批价值连城、件件堪称稀世珍宝的礼物。怀揣着极为复杂且沉重的心情,他登上了前往北静王府的马车。此刻,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对此次北静王府之行的结果,充满了忐忑不安。他比谁都清楚,此番前去拜访北静王,绝非小事一桩,不仅与宝玉一人的命运走向息息相关,更是如同一条坚韧的纽带,将贾府的兴衰荣辱紧密相连。稍有差池,一个不慎,便可能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足以让整个贾府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颠簸,终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北静王府的门口。贾琏深吸一口气,试图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而后缓缓走下马车。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确保没有一丝褶皱,而后微微侧身,示意身后的仆人稳稳挑好礼物。一切准备就绪,他这才迈着沉稳且坚定的步伐,神色庄重地踏入这座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府邸 。
一路随着王府侍从前行,不多时便来到大厅。见到北静王,贾琏急忙上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说道:“王爷在上,草民贾琏这厢有礼了。我贾府如今深陷困境,宝玉失了通灵宝玉后,便如丢了魂魄一般,整个人痴傻疯癫,病情日益加重,家中上下忧心忡忡,日夜难安。听闻王爷处藏有那通灵宝玉,还望王爷大发慈悲,将宝玉归还,救救我那侄儿,贾府上下必定铭感五内,没齿难忘王爷大恩。”
北静王听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和声说道:“贾公子,不必如此多礼。通灵宝玉乃非凡神物,本就与贾府渊源颇深,归还给你们,自是在情理之中。只是,还有一事不得不提。老太妃曾言,若能得林姑娘为孙媳妇,实乃孙儿之幸。现听闻宝玉已然大婚,而黛玉姑娘尚未出阁,老太妃便有意撮合秦晋之好。林姑娘才情出众,品貌双全,倘若能成为本王的侧妃,那可真是本王的福气。”
贾琏听闻北静王这番话,脸色瞬间起了变化,原本从容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与为难。他低头沉吟,脑海中飞速权衡着利弊,沉思良久,终是鼓起勇气,双手抱拳,恭敬说道:“王爷,容我实言相告。黛玉姑娘自幼便在贾府与一众姐妹相伴,深居闺阁,生活习性早已熟悉府中一切。如今贸然要她出阁,嫁入王府,只怕她一时难以适应,心中也会有所抵触。”
北静王神色淡然,脸上挂着一抹和煦微笑,仿若早料到这般说辞,不紧不慢地说道:“贾公子不必为此忧虑。老太妃曾与林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对她的性情可谓了如指掌。既然老太妃有此安排,必定是经过周全考量的。若黛玉姑娘有幸嫁入王府,本王定会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保她一生安稳无忧。还望贾公子回府之后,将本王这番心意,原原本本转达给政老爷 。”
贾琏心中沉甸甸的,满是不安与纠结。他深知此事已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一回贾府,他便马不停蹄,即刻将此事告知贾政与王夫人。三人围坐于堂,神色凝重,一番商议,时长良久。皆觉此事既关乎家族的无上荣誉,又与宝玉的命运紧紧相连,且宝玉已然大婚,黛玉迟早要出嫁,思索再三,终是带着几分复杂情绪,勉强喜乐有加应下此事。
贾琏缓缓地深吸一口气,似要将满心的沉重都一并吸入腹中,而后缓缓说道:“此事甚好,只是怕林姑娘不肯答应。”
王夫人眼眶早已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欲夺眶而出,她哽咽着,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实在是心疼黛玉这孩子啊,她原与宝玉情深意笃,无奈这般拆散他们,可家族的荣誉又怎能忽视,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
贾政坐在一旁,眉头紧紧蹙起,神色凝重肃穆,沉声道:“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分马虎。我们必须深思熟虑、谨慎对待。黛玉这孩子向来聪慧懂事,我相信她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筹划既定,贾琏便精心筹备起来,挑拣出一批丰厚贵重的礼物,郑重其事地踏上了前往北静王府的路途。北静王眼尖,远远望见他的身影,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大步流星、热情洋溢地迎上前去。
“贾公子,可是带来了好消息?”北静王眼中满是期待,亲自引领贾琏步入大厅,又亲手为他斟上一杯香茗,热气腾腾的茶香袅袅升腾,弥漫在二人身侧。
贾琏双手恭敬地呈上拜帖,言辞恳切:“王爷,贾府上下经审慎商议,已然决定,愿应下这门亲事。”
北静王听闻,忍不住开怀大笑,喜悦之情如春日暖阳般四溢:“太好了!本王定不会辜负贾府的信任,必定倾心竭力,好好对待林姑娘。”言罢,他即刻唤来管家,神色庄重,从管家手中接过那块颇具传奇色彩的通灵宝玉,小心翼翼地交到贾琏手中。
贾琏双手接过通灵宝玉,触碰到那温润的质感,心中却无半分欣喜。他心里清楚,这宝玉虽能救宝玉于病痛,可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定会如狂风骤雨般,给黛玉带去巨大的伤痛。他抬眸,望向满脸笑意的北静王,忙起身,恭敬说道:“王爷,贾府既已应下亲事,往后诸多事宜,还需与王爷仔细谋划、从长计议。林姑娘心思细腻敏感,不知王爷打算何时正式将此事告知于她?”
北静王微微颔首,沉思片刻,说道:“此事确实不宜操之过急。本王打算先精心备下些见面礼,劳烦贾公子代为转交,好让林姑娘对本王先有个良好印象,再寻那恰当时机提亲,贾公子觉得这般安排如何?”
北静王面带微笑,语气亲和,接着说道:“听闻宝玉已然举行大婚之礼,实在是可喜可贺。只是本王近日忙于筹备春狩事宜,实在抽不出身,无法亲赴贾府道贺,还望贾公莫要见怪。不过,本王这里备下了两样物件,正是上次紫英向你们提及的‘汉宫春晓’围屏与‘自鸣钟’,稍后便安排下人送往贾府,权当是给宝玉大婚的补贺之礼。”
话锋一转,北静王神色凝重起来,说起先前暂存于贾府的两样物件——那硕大的“母珠”与“鲛绡帐” ,缓声说道:“这两件东西,本王想拿来作迎娶黛玉的聘礼。虽说算不上世间稀有的珍宝,可里头饱含的情意却深厚得很,还望贾府能收下。”说完,按旧礼吩咐下人呈上一批喜庆饰物、金银首饰等礼品。
北静王对黛玉的深情,从挑的聘礼里便能瞧出。他选大“母珠”与“鲛绡帐”作聘礼,可不是随便选的。大“母珠”圆润剔透,恰似黛玉的纯洁高贵;“鲛绡帐”质地轻盈,透着华丽,正显出黛玉在他心中的珍贵。这些礼物,论价值兴许比不上豪门世家那些贵重聘礼,可承载的却是北静王对黛玉炽热的倾慕与真心的追求。
北静王听说黛玉身子不好,久咳不愈,面露忧色,又拿出“香橼大药丸”、“大力补心丹”等良药,还送上与“母珠”相配的十二颗“子珠” ,叮嘱道:“要是有需要,能把这些子珠磨成粉吃,危急时候,这母珠也能碾碎入药。”
北静王这般安排,足见对黛玉的关怀与看重。他知道贾府向来注重传统礼仪,便照着旧礼送了不少金银首饰当礼品,既表对贾府的敬重,也带着对这门亲事的美好盼头。
贾琏听北静王说完,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欢喜。他晓得这份聘礼,可不是简单的物质交换,而是北静王对黛玉的一片真心。当下,就和北静王商量选了个黄道吉日,细细筹划在春狩之前迎娶黛玉的事儿。事情谈妥,贾琏带着礼品和通灵宝玉,高高兴兴离开北静王府,盼着喜事快点来。
贾琏回贾府把事儿一说,众人听了都挺高兴。赶忙拿出通灵宝玉给宝玉戴上,又派人去请王太医。王太医仔细诊断后,说宝玉这病,是悲喜太过、冷暖没调理好、饮食没规律,忧愤憋在心里,使得正气不通,是内伤和外感都有的毛病。接着,王太医就按病情开了药。
到了晚上,宝玉服下汤药。二更过后,有了起色,嚷着要水喝。贾政、王夫人等人这才放下心,忙请薛姨妈带着宝钗到贾母那儿歇着,这边的事儿暂且按下不表 。
且说宝玉成家那日,黛玉在白日里已然昏睡过去,可心头尚有一丝微气,悠悠不绝,把个李纨和紫鹃急得,哭得死去活来。到了晚间,黛玉竟缓缓缓过神来,微微睁开双眼,瞧模样似是想要喝水或喝汤。此时,雪雁已然不在身旁,唯有紫鹃和李纨守在左右。紫鹃赶忙端来一盏用桂圆汤调和的梨汁,拿小银匙小心翼翼地喂了黛玉两三匙。黛玉闭着眼,静静地养了一会儿神,只觉心中思绪似明似暗,混沌一片。
李纨见黛玉稍有缓和,心里头却犯起了嘀咕,暗忖这莫不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不过瞧这情形,估计还能撑个半天时日。这般想着,李纨便回到稻香村,去料理了一番自己的事务。
这边黛玉再度睁开眼,环顾四周,只见只有紫鹃、奶妈以及几个小丫头在屋内,她便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紫鹃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怕是不中用了!你服侍我这些年,我原本指望咱们俩能一直相伴,可不想我……”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喘息,无奈之下,只得闭眼歇着。紫鹃见黛玉攥着自己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便也不敢随意挪动。她瞧着黛玉此时的气色,相较早半天似乎好了些,还当病情能有所回转,可一听黛玉这话,心瞬间凉了半截。
午后,黛玉像是突然积攒了力气,开口说道:“妹妹!在这偌大的地方,我竟没有一个能依靠的亲人。我身子向来洁净,你一定要让他们送我回家!”说罢,双眼再度闭上,不再言语。可她的手却攥得愈发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异常,出气多进气少,病情已然危急万分。
紫鹃见状,顿时慌了神,赶忙派人去请李纨过来。恰在此时,惜春来到此处。紫鹃瞧见惜春,好似抓到救命稻草,急忙轻声呼唤道:“三姑娘!快过来看看林姑娘吧!”话还没落音,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惜春赶忙快步走到黛玉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只觉尚有温度,却透着丝丝凉意。再看黛玉的目光,已然散乱无神。
惜春和紫鹃正对着黛玉哭泣,一边让人端来水,准备给黛玉擦洗。就在这时,李纨急匆匆地走进来。三人刚碰面,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在擦洗过程中,突然听到黛玉声嘶力竭地大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刚喊出“好”字,便浑身冷汗直冒,眼睛往上一翻,瞬间昏厥过去。
话说林黛玉自那日昏睡过去后,一缕香魂悠悠离体,她浑然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已死去。待再度醒来,却惊觉已离开了熟悉的潇湘馆,周遭白茫茫一片,完全辨不清身处何方。正满心惊疑、不知所措之时,忽闻迎面传来阵阵鼓乐之声,绣着精美华丽图案的旗帜猎猎作响,翠绿色的伞盖随风飘飘扬扬,朝着她这边而来 。
只见几个女童莲步轻移,上前恭敬行礼。其中一人与黛玉眉眼间竟有几分相似,脸上挂着盈盈笑意,问道:“姑娘近来可好?咱们分别已有好些年了,姑娘可还认得我?”黛玉闻言,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只觉十分面熟,可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名字,不由问道:“你究竟是谁?我好似确实在哪里见过你。”那人笑意更浓,轻声说道:“我是晴雯呀,姑娘怎就忘了?”
黛玉听到“晴雯”二字,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活泼灵动的熟悉身影。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晴雯,眼中满是惊讶。晴雯见状,笑着解释:“没错,姑娘,我正是晴雯。往昔在贾府,咱们一同度过了多少欢乐时光。”黛玉终于彻底想起了晴雯,情绪激动,一把紧紧握住晴雯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
黛玉虽认出了晴雯,可心中的惊讶与疑惑却愈发强烈,问道:“你不是那年就离世了吗?怎么会在这儿?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晴雯耐心答道:“此地唤作太虚幻境,是天仙们的极乐世界。我们奉警幻仙姑之命,备好彩轿,专程来迎接姑娘。”
黛玉又道:“我并不认识什么警幻仙姑,为何要接我去?”晴雯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说:“这是天机,等见了警幻仙姑,姑娘自然就清楚了。”黛玉还欲再问,晴雯只是重复着“天机不可泄露,见了便知”。
黛玉心想,既有这般鼓乐接引,此地想必是天仙福地,且看他们究竟要将自己抬往何处。
一路上,众人浩浩荡荡前行。远远地,便能望见一座石头牌坊,那牌坊雕琢得玲珑剔透,上面横书着斗大的四个金字——“太虚幻境”。两旁还挂着一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作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转过牌坊,一座金碧辉煌的宫门便映入眼帘,门上方高悬一匾,同样横书四个金字:“孽海情天”。旁边另有一副长对联写道:“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
黛玉逐字逐句看完这些字句,陷入了沉思,试图探寻其中深意。正思索间,眼前景象陡然一变,仿若置身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只见宫门高耸入云,殿阁巍峨耸立,处处都彰显着华丽与富贵堂皇的气息。她随着引路之人,走过两层院落,一座垂花门出现在眼前。
黛玉举步走进垂花门,只见两旁是曲折蜿蜒的游廊,层叠的栏杆错落有致,优雅的榭台点缀其间。院子中央,白石栏杆环绕之处,种植着一丛仙草。那仙草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淡淡幽香,香气清新宜人,直沁心脾,让人顿感无比舒适与宁静。
这时,一群仙女翩然而至,她们个个貌若天仙,身材婀娜多姿,身着华丽羽衣,如行云流水般轻盈舞动,上前向黛玉行礼。众仙女刚一跪下行礼,黛玉便急忙起身,让晴雯赶紧去扶她们起来。众仙女说道:“娘娘今日刚回,我们特来恭贺。”
黛玉听闻此言,心中满是疑惑: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女孩子,为何她们称自己为娘娘?她急忙向晴雯问道:“姐姐,快告诉我,这究竟是哪儿?这里的人都是谁?为何你也在此处?”
晴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轻声解释道:“咱们现下所处之地,乃是天仙们清净虚无的府邸,名为太虚幻境。这座宏伟宫殿,称作绛珠宫。前殿住着一位警幻仙姑,她神通广大,能预知过去未来之事。我前些日子初来此地时,便是由她引领的。”
黛玉怀揣着满心好奇与疑惑,继续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仙姑的宫门处。她抬眼望去,只见匾额上横写着“离恨天”三个大字。正打算仔细观察周遭其他细节,忽见警幻仙姑带领着一群仙女迎了出来。黛玉抬眸看向仙姑,只见她仙风道骨,周身散发着别样的风流韵味;羽衣随风轻舞,展现出超凡脱俗的美丽姿态。黛玉见状,连忙上前恭敬施礼,说道:“弟子本是下界凡人,长于深闺之中,因一念之差,陷入痴情,最终付出了生命。承蒙仙姑不嫌,收留我,还望仙姑能为我指引这一切痴缘的因果。”
警幻仙子见黛玉容貌绝美,举止优雅大方,暗自点头赞叹。她急忙伸手,轻轻搀扶起黛玉,微笑着说道:“贤妹不必如此谦逊。你我本就是姊妹,只因你身负一段因果,才下凡到尘世,了结宿债。快请进,坐下慢慢说。”
于是,二人手牵手走进宫殿,在正中的榻上落座,宾主分别坐在东西两侧。有女童端上茶来,二人轻抿一口。茶罢,黛玉欠身而起,问道:“方才仙姑提及因果之事,还望仙姑能为我指点迷津,开导一二。”
警幻仙子笑意盈盈,娓娓道来:“此事说来话长呐。那贾瑛,乳名宝玉,其前世乃是女娲氏补天所剩的一块顽石。因对人间繁华心生艳羡,便追随赤霞宫的神瑛侍者一同投胎转世,故而得名贾瑛 。彼时,贤妹你本是西天灵河岸三生石畔的一株仙草,名为绛珠。因雨水滋润不足、阳光照射欠佳,渐趋蔫萎。幸得神瑛侍者每日以甘露悉心浇灌,你吸纳了日月精华、山川灵气,才得以蜕变成人形。为报答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之恩,你也下凡投胎至官宦之家。只是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之下,你竟爱上了宝玉。实则你与宝玉之间并无真正的缘分,所以你这一生,泪水长流,心愿难偿。你对情执着,陷入情中深情,而宝玉之情,却超脱于世俗情感之外,终究难以圆满啊!”
黛玉听闻,心中暗自思忖:原来如此,怪不得宝玉那般顽皮,而我又这般体弱多病,原来是因为我们前世不过是顽石与仙草罢了。念及此,她转向警幻仙姑,说道:“弟子情深意切,一片痴心付与宝玉,可他却情不由衷,本不该动情,更不该负心,害得我在九泉之下,也含恨难消 。”警幻仙子微笑着说:“有些事自然而然发生,这是天意;有些事难以避免,这便是命运。你与宝玉之间的种种,皆是天意与逆缘共同作用的结果。”
黛玉听了,不禁皱起眉头,长叹一声:“我与宝玉之间的这段情缘,出自真心实意,绝非那些伤风败俗、钻穴逾墙之辈可比。天地如此广阔,为何对人如此严苛?弟子实在难以理解。”警幻仙子笑道:“贤妹呀,你平日里那般聪慧,怎么此时却犯起糊涂了?我且让你看一样东西,看过之后,你便明白了。”
枉凝眉·错缘叹
【引子】
悠悠仙乐绕云间,梦幻迷离意万千。
情劫重重谁可解?且听一曲诉尘缘 。
【正曲】
可叹那报恩情似海,
堪怜这绝世咏絮才。
玉带儿空悬林梢,恰似幽梦被风裁,
劫数尽北山掩埋,香魂一缕赴泉台 。
都道是金玉良缘、神仙配彩,
独念那前世里,滴水恩情难忘怀 。
每日里,空对着青埂峰下,补天遗石痴痴待,
又怎能够,忘却了世外神瑛,灌溉之恩入梦来 。
叹只叹这茫茫世间,错爱一生,如今方觉全是错 。
纵然是真心挚爱,纯洁无瑕,到底是情路多舛,命运难猜 。
【尾声】
情丝斩断空余恨,泪洒红尘梦未开。
聚散无常皆是命,人间何处觅蓬莱 。
那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声声入耳。黛玉听着曲子,逐字逐句读着手中文稿,只觉心间仿若被一道强光猛然穿透,眼前豁然展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整个人如遭电击,瞬间呆立当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连连摇头,口中不住喃喃:“错了!错了!”
原以为宝玉定是那神瑛侍者,是前世今生始终默默守护在侧之人,是自己在茫茫尘世苦苦寻觅的可怜人。可此时此刻,真相如雷轰顶,她如梦初醒,才惊觉自己一直以来竟大错特错。
这一认知,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直直刺进她的心窝。满心的痛苦与悔恨如汹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往昔为寻宝玉,所付出的点点滴滴、挥洒的无尽汗水,还有那些为他淌下的数不清的泪水,此刻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可如今,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所有的付出皆是错付,一切皆付诸东流。
心中的痛苦与悔恨翻江倒海,她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大声呼喊起来:“错了!错了!错错错!”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